同充听几人说完自己的最近安排后，苏渺收了水镜，瞥了眼不断讨好自己的灵剑：“你也觉得本尊做得过分？”


    灵剑念在心爱石头的份上，违心地摇摇身子。苏渺脑中响起一道奶声奶气的声音：“不过分，主人是为了娇气好。”


    北寒剑被供养在凤族数年，剑灵的心智还是个孩子，不算懂事也不算调皮。


    它口中的娇气正是伏尘，也不知伏尘对它说了什么，一下从坏蛋变成了娇气。


    伏尘的娇气是无妄宗有目共睹的，饭要吃漂亮的，就连住的地方也要有花有树。


    无妄宗本有一片桃林，就在主峰上。但伏尘嫌弃桃树低，花香不好闻。


    从前无妄宗并没有那些各色、品种各异的海棠树，是苏渺亲自去寻的种子，又用灵力温养呵护，一年到头也不会凋零。


    对于苏渺来说，养一个弟子跟养一把剑没有区别，前者可以骑，后者可以打架。


    有了个弟子后，她终于不再照本宣科一般养着，会听伏尘的建议。但仅是听听，大多数时候她都是按照自己自以为好的方式行事。


    苏渺又问：“如果本尊只是嫌他烦呢？”


    这个问题难倒剑灵了，它为难地看着自己主人，小声道：“那主人什么时候再将他丢了？”


    一年前，自选秘境发生的事，剑灵是喜闻乐见的。


    过了许久，苏渺声音缓缓响起，淡而轻：“北寒，我想让他有个家。”


    就像，她愿意与剑灵分享北寒这个名字一般。她的荣誉，也有剑灵的一半。


    无妄宗不是伏尘的家，百落山没成为他的家，她想要栖梧山能成为伏尘的家。


    真正的家，不需要他扛起所有责任。小孩子就该玩，同风一他们那般，哪怕身兼重任也能玩笑打闹。


    这里的人单纯，哪怕性子高傲也不会欺负弱小。


    也是伏尘真正的起源之地，他本该自小生活在这里，哪怕天赋不好，族人也不会嫌弃他。


    剑灵不懂什么是家，它陷入沉睡后就在栖梧地，后来是苏渺唤醒它，它找到了自己一眼认定的主人。


    想了想，剑灵用尽全力安慰主人：“娇气一定能找到主人的。”


    苏渺连着两日没有见到伏尘，嘴里嫌弃路群三人，可他还是跟着三人瞎闹。


    直到天色渐黑，四人才回到府中。伏安还在抱怨，对着路群：“都怪你！要不是你抓着我，我早就飞出去了！”


    三人跟抹了黑炭一般，衣裳都是黑色的脏污，就连脸也是黑黑的。这显得唯一干净的伏尘更加鹤立鸡群，尤其是一片黑色中冒出一个红色，突兀至极。


    见到苏渺，三人急忙行礼，伏尘站在一旁，低低唤了声：“师尊。”


    苏渺抬起眼睛：“去了何处，怎么弄得如此狼狈。”说话间，她施了一个净身咒，三人身上的黑色淡了一分，依旧还是三个黑炭。


    火山灰。苏渺看了一眼抱臂站在一边，没有丝毫反应的伏尘，又施了一个法诀。


    灵力带着透骨的寒意扫过四人，哪怕伏尘没有沾上东西，也跟着被洗了一通。


    这次终于不是黑炭了。


    看到自己终于不黑了，伏安气冲冲想要苏渺为他们做主：“仙尊，我们去了地下。这一切都怪路群，大惊小怪，害得我们掉了下去。”此地无银三百两，他竟然说了句好话：“多亏阿瞒，不然我们真的要就地涅槃了！”


    栖梧城地下是一座火山，常年是健康的状态，时不时喷发一次，火山灰滋润了那些梧桐树。


    这也导致栖梧城终年温度都很高，就跟一个大火炉一般。


    路群回呛道：“你可以涅槃，我是真的下一世了！”


    风一又行了行礼，拉住正呛嘴的二人：“仙尊，我们先回去休息了。”他左手拉一个右手拉一个朝旁边的院子跑出去。


    伏懿给苏渺安排的院子安静，很少有人路过。她是专门在门口等伏尘回来。


    看着自家憨傻的哥哥和疑似不会看眼色的小伙伴，风一唯一能做的就是拉着他们离开。


    可寒意尚且没有散去，三人跑得又急又慢，尤其是路群，他没有命火化去寒意，跑得最慢。


    还是伏安嫌麻烦，一把将他拉住，硬生生拖着离开。


    路群骂骂咧咧，但接受了。


    目送三人离开，苏渺看着一直臭着脸的伏尘：“不满本尊让你的小伙伴离开？”


    风一能看出的事情，伏尘也能看出来。可自己被怀疑的不悦大于这份师尊等他的惊喜，他闷闷道：“没有不满。”


    苏渺挥手就到了院子里，炉子上正温着竹米粥。她坐下，没有丝毫作为师尊的自觉：“去盛饭。”


    伏尘从善入流，拿起碗盛了两份，又拿了竹筷和勺子，一同放置在苏渺面前摆着的的小桌子。


    这还是苏渺从储物袋里拿出来的，栖梧城的东西她用不惯。


    苏渺的厨艺很好，当初卞芜将她带回无妄宗后，便没有管过她直接离开了。


    她摸索着生活，幸好在苏家就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不会孤单。


    只是会饿肚子。苏家不喜她，但因为那份奴契不能伤害她，她也算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深宅小姐。


    就这么饿了两日后，苏渺学着在山上找食物，又学着做饭。


    直到过了半个月，卞芜拎着一大堆吃食回来，焦急地在山上喊着她。那时的苏渺已经学会捕猎，如兔子又如河中慢悠悠的鱼，只要不会说话的，全都入了她的口。


    不会说话，那就没有灵智，可以吃。


    卞芜找到苏渺时，她差点将自己的灵宠吃了！


    那是只脾气很怪的白兔，比普通兔子大一些，还丑一些，脸上有两道红色花纹。


    比起生气苏渺要吃自己的灵宠，卞芜第一时间惊讶于筑基期的灵宠竟然会被一个尚未修炼的普通人抓住。


    白兔脾气怪是因为它不搭理人，无论苏渺怎么问它都装听不见。


    吃了不少山上的兔子，苏渺是真的不在意它长得丑还是可爱，烤了都是一样的味道。


    再撒上些山间采来的调味品，又是饱餐一顿。说得好听些，那就是隐于山的好处。


    说得难听点，野人就地取材，没有好讲究的。逮到什么就吃什么。


    从刀下救兔后，卞芜先说了下自己的错误并道歉，又问苏渺是否要跟着他离开。


    那时候的无妄宗除了一个宗主外，只有一个被他拐上山的大弟子。


    苏渺没有跟着离开，她一个人住在主峰，每隔半个月卞芜就会送一次食物，以及时不时甩下些合适的心法。


    藏书阁里也有很多书，无事的时候苏渺也会自己找书看，学学其它心法。


    一个人琢磨心法，一个人修炼，几乎贯穿了苏渺的整个修炼前中期。


    因此苏渺也不会做一个合格的师父。这便是所谓的上梁不正下梁歪吧。


    所以自己遇到一个不算好的徒弟，苏渺也没有在意。接过碗，她尝了一口，竹米很鲜甜，带着一丝竹子的清香，软软糯糯的，入口即化。


    苏渺：“对于栖梧城，你认为怎么样？”


    伏尘默默舀粥的手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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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颤抖着继续，可手抖得实在厉害。


    “哒——”勺子落回碗中。像是矛盾爆发一般，又像是所有的平静被打破。


    “师尊想说什么？您又想丢下我了？可这里不适合弟子，弟子已经死了！”伏尘仰着头，眼眶里泪珠打着转，近乎尖锐地吼道。


    涅槃一事非同小可，这些年就没有尝试涅槃的凤凰。


    他愿意接触栖梧城，只是因为师尊让他尝试。他尝试了，可他不能接受自己再次被抛弃的结局。


    想起自选秘境发生的事，伏尘悄悄擦去眼角的泪，低着头，哀婉又强硬地祈求：“弟子只想跟在师尊身边，您说过的，您会遵循弟子的选择。”


    所以一年前他放任自己成为众人口中的魔头，尽管他知道自己只是被构陷，他没有反驳，留在寒风山，听着那些人的厌恶与害怕。


    比起跟路群他们一起玩闹，他更喜欢待在师尊身边，哪怕再无趣他都愿意！


    苏渺神色不变，甚至眼睛都没有抬起：“伏尘，明日你的名字会记录进火凤的族谱。本尊没有丢下你的意思，一年前确实是本尊不对。”


    那时候的她想着道不同不相为谋，她同伏尘之间到底是缘浅。


    对于苏渺而言，那已经不是一年前发生的，而是十一年前，十年后她死了。


    她回到了十年前，那个错误已经铸就的一年后。


    她的话平平淡淡，没有起伏。伏尘却不再充满绝望，他抬头看着苏渺：“师尊能发誓吗？”


    苏渺蹙着眉头，竖起三根手指：“本尊起誓。”


    地上出现誓言形成的法阵，化神境及以上的修士发誓会受到天道的约束，违背会受三道雷劫，可以劈去化神境一半灵力的雷劫。


    修为越高，雷劫惩罚就越重。


    伏尘露出满足的笑意，眼尾带着红，绯红的瞳仁盈着喜悦。


    路群说错了一句话，不是他痴心妄想，而是有人纵容他。


    所以他敢大逆不道。


    苏渺并不觉得有什么，逼迫师父发誓这种事，她也做过。


    说清楚后，伏尘不再缠着苏渺，乖乖洗了碗筷。就连连着两日的放火表演也没了。


    难得有个安静的时候，苏渺收了寒冰床。坐在窗边，看着树下安静打坐的少年，她陷入沉思。


    栖梧城有助于伏尘的涅槃，可她不能将他留在这。


    不是因为誓言，无定寺那边她还需要伏尘。


    接触了一次火山里的火，伏尘的境界就稳定了不少。


    摸着从伏尘身上跳下来的火焰人，苏渺将它收进自己的丹田。


    那颗梧桐树长高了不少，却不像她之前见到的那些魁梧树皮褐色的梧桐树，丹田里的这颗依旧很绿，甚至可以说是苍翠。


    火焰人摇摇晃晃，先看了一眼自己之前居住的道心，犹豫片刻后跑到梧桐树下，很顺溜地爬了上去。


    显然它更喜欢梧桐树，苏渺没有意外。


    她隐隐猜到当初凤听为何要收下自己的原因，她的灵根是冰属性，可她能容纳凤凰的命火，甚至化为己有。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路群三人壮着胆子敲响小院的门。


    听到笃笃的敲门声，苏渺收了剑，走过去用灵力推开门：“今日来得这么早？”


    一贯是他们来找伏尘的，可今日实在早了些。


    回头看了眼仍卧在海棠树上的白色小凤凰，苏渺蹙眉淡声道：“他还未醒，你们等会再来吧。”


    三人拘束地笑了笑，互相推搡，路群被迫站出来：“仙尊，我们是来找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