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忆甩掉了罗赛，她快步走向另一个休息室，她的脸还肿着，好几个路过的人好奇地看向她，时忆毫不在意，她的心里不断回响着罗赛的话。


    “炸弹的威胁”无论哪个关键词都足以让她感到强烈的不安，时忆加快了速度，她现在就想知道这些学生到底隐瞒了什么，到底有多少人知道？他们做了什么？


    她来到休息室前，深深呼吸了数次，做好心理准备后才敲门。


    下一秒门就打开了，但司屿并不在里面。


    休息室只有牧榆坐在椅子上看书，他有些好奇地看向时忆，在注意到时忆脸上的伤口时，他的眼睛极快地颤抖了一下。


    “怎么了？”


    “司屿在哪里？”时忆开门见山，她的语气很急，就算是牧榆这样的笨蛋也瞬间明白发生了什么重要的事。


    “他没回来这里。你的脸怎么了？”牧榆又问了一次。


    “没什么。”时忆摇头，她不想这件事发散出去，这样她和陆璀以后更难相处。


    牧榆把书收了起来，他走近了时忆，壮硕的身体在时忆身上投下了一片阴影，牧榆带着天然的压迫感，这是来自体型上的震慑。


    “司屿干的？”他咬牙切齿地说出这个名字。


    “什么？”时忆有了短暂的失神，牧榆是怎么才能理解成这样的？


    “我找他是别的事情。”


    牧榆思考了片刻，他那腐朽的大脑好不容易转了起来，最终理解了事情并不是他想象的那样。


    “那是谁干的？”


    “摔的。”时忆别过脸去，她用头发把伤口遮了起来，为什么牧榆要问那么多？


    牧榆修长的手指轻轻抚过时忆的长发，但指尖并未触碰到时忆的脸颊，最终只停留在发丝之间，时忆能够清楚看到他的指节分明，指甲被修剪得很干净。


    “那你可要小心点。”他的语气很是低沉，充满了磁性，听得时忆耳朵痒痒的。


    时忆感觉这样的牧榆很是不对劲，连忙找了借口和牧榆道别，休息室的空气好像和别处都不太一样，在休息室里连时间都会变得短暂。


    既然司屿不在休息室，他会在哪里？


    时忆一边思考着一边行动，克洛泰尔号很大，光靠走的话能走上好一段时间，在胡乱行动前不如先想想看司屿会去哪里，其实时忆明白等过一段时间他们总会见面的，但心里的焦虑让她无法等待那么久，此刻她就想知道司屿和罗赛隐瞒了什么。


    无论是陆璀说的名单，还是罗赛说的炸弹威胁，这都是不被时忆知晓的事情，却和他们的人生息息相关，这种只有她被排除在外的感觉实在是不好受。


    时忆站在导航图前，静静地琢磨每一个角落，仔细思考以司屿的性格会去哪里打发时间，大脑里却一片空白。


    她感觉自己好像从未熟悉过司屿，司屿的爱好是什么？司屿和其他人有什么特别之处？


    除了那些显而易见的饮食习惯，时忆对司屿再也没有进一步的了解了。


    不仅仅是司屿，好像其他人也是这样的。


    人际交往比时忆想象中还要困难，她就像一个初生的婴儿，只能不断地去学习，去模仿，但现在的她无论再怎么学习，都无法突破人与人之间的隔阂。


    既然如此，时忆最后确认了一眼导航图，只能凭借直觉了。


    时忆朝着那个地点走去，她有强烈的预感，接下来的谈话不会很愉快。


    在克洛泰尔号的侧舷有一处观景台，可以看到外部的景色，虽说是观景台，也不过是一个小小的角落罢了，在克洛泰尔号这样承担着先锋角色的战舰，每一处空间都极为重要。


    时忆再次做好心理准备，她按下观景台的按钮，随着自动门的缓缓打开，静谧的房间里映射下来的微弱光芒也浮现在时忆的眼前。


    司屿正靠着玻璃墙，只有外部的光落在他的脸上，身体却隐藏在黑暗之中，对于时忆的到来，他很是惊讶。


    时忆把门关上，外部走廊的灯光顿时被隔绝在外，她缓缓走进这独属于司屿的黑暗之中。


    “炸弹威胁是什么？”时忆也不多废话，她抱着手臂站在司屿面前，下巴微微抬起。


    司屿的笑容逐渐僵硬在脸上，他的眼里满是寒意，嘴巴紧紧抿着，原本总是温和的司屿像是瞬间变了一个人，时忆顿悟自己好像从未真正认识过司屿。


    司屿转过身去，他目视外部的景色，右手则是按在了玻璃墙上。


    “我必须要保护学院。”他淡淡地说道，好像正在叙说一件与他无关的琐事，“所有人都和我一样憎恨杜诺。”


    时忆感觉所有堵塞的通道瞬间畅通了，杜诺这个名字从司屿的嘴巴里说出来后，时忆就已经理清了一切，原来感觉到的不自然与突兀也顺理成章了。


    当时匿名论坛里的帖子，发布者应该就是司屿了吧。


    而当时的司屿却对时忆说了谎，保证他会解决这个问题所以罗赛说时忆不会想知道这件事，因为这意味着司屿是个不折不扣的骗子。


    “所以我在宴会厅放置了自制的炸弹，那花费了我很多时间。”司屿越说越放松，在他的脸上时忆看不到任何愧疚的情感，哪怕只有一点时忆依旧抱着这一丝希望，她真希望自己正在做一场噩梦。


    “本来我们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也在宴会里说出了自己的诉求，杜诺却没当一回事，这么自大的人我还是头一次见识到。”说到这里，司屿轻声笑了起来，如果放在过去，这样的笑声足够迷人，如今却让时忆感到毛骨悚然。


    “于是我按下了按钮，可是等了好久都没能等来预想中的爆炸，在我的设计里那应该是和烟花一样绚烂的爆炸后来才知道是唐述把炸弹给处理了。”


    这就是为什么这件事没有酿成大祸，时忆也根本不知道这件事的存在，那些学生也很有默契地互相保守秘密，因为这件事不仅是司屿的意志，而是有很大一部分学生支持他的行动。时忆还没忘记那个帖子里的内容，那些充满仇恨与黑暗的发言，已经超过了一个学生的范围。


    而操控这一切的正是眼前的司屿，一个品学兼优的，拥有无懈可击光明前途的年轻学生。


    他确实有着极强的领导力，能够在短时间内就寻找到了不被察觉的通讯方式，又建立起了网络，在社群里充当了意见领袖，逐渐把大众情绪都操控在手里。


    直到今天，他们依旧能够保守秘密，如果没有强大的意志力，这一切都不会被实现。


    如果那一天唐述没有阻止的话，那么事情会走向什么地步？


    宴会厅里有那么多人，司屿就能确定不会有无辜的人受伤吗？还是说他抱着必死的决心去做这件事？这真的有必要吗？


    柏舜和芙落知道这件事吗？他们也在保守秘密吗？


    时忆心乱如麻，所有的话语都堵在了喉头，她没办法说出话来，眼前的司屿陌生得让她感到害怕，他的身体好像融入了这片黑暗，双眼如同泥沼。


    “反正就是这么一件事，既然你已经知道了，我就大方告诉你。”司屿耸肩，“你放心，纪从他们没参与进来。”


    “你为什么要做这些？”时忆看向司屿，她感觉自己的身体正在发抖，一股寒意从她的脚底袭来，逐渐充斥她的身体。


    “我不能允许联邦这样欺辱联盟，就跟你想要保护纪从一样，我们都是同类人。”司屿侧过身来，他直视时忆的双眼，在深不可见的黑暗里，浓雾之后还是原来的司屿。


    “这样的做法是不对的！”时忆握紧了拳头，事情到底为什么会走向如此，如果她能早点发现的话说不定这还能挽回，然而事实是他已经切切实实付诸了行动，就算未遂，这件事依旧会伴随司屿的生命。


    “嗯，是不对的。”司屿郑重地点头，“可是老师也很想为纪从报仇吧，所以才会很努力地去杀掉涡虫。”


    时忆一时语塞，她讨厌起嘴笨的自己来，现在的她却连反驳司屿都做不到，这是不一样的事情时忆只能不断在心里强调。


    “就算老师再怎么否认，我们都在做同样类型的事情，只不过对象从虫子换成一个势力罢了。”司屿慢慢接近时忆，时忆能闻到他身上飘来的淡淡香味，那是能够蛊惑人心的香味，眼前的司屿让她感到惧怕。理智与情感冲破了时忆的心理防线，过去温润如玉的司屿和如今淡然讲着恐怖袭击的司屿，两个截然不同的形象交叠在一起，终于完整地呈现了司屿的内心。


    司屿说的没错，时忆也在做着跟他同样的事情。和陆璀说的一样，她也不过是沉溺于杀戮罢了。


    就算时忆不想承认，但司屿说的话就跟拥有魔力似的，让她不断掉进深渊，在这泥沼里不仅只有时忆一人，还有司屿。


    “老师，你能理解我吧。”司屿步步逼近，他的身体与时忆的距离越来越短，时忆握紧了拳头下意识地后退，那一句又一句的咒语让她打从心底地抗拒。


    “不”时忆吼了出来，“我讨厌你！”


    司屿愣了一下，原来伸出的手定在了半空中，他们之间的距离那么的近，只要时忆往前一步，他们就会是最亲密的人，而时忆的话语形成了一道无形的屏障，将所有的情感斩断，干脆利落地，让司屿始料未及。


    时忆像是要坚定自己内心一样，用力地摇头，她周身散发着拒绝的气息。


    “原来你和其他人都是一样的。”司屿把手收了回来，他哂笑道，脸上的笑容冰冷得让人后怕。


    窒息得要呼吸困难，时忆的胸膛用力起伏着，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此刻她的眼神尖锐得足以挫败世间万物。


    下一刻，时忆夺门而出，她头也没回离开了那个黑暗的深渊，把司屿留在了背后，司屿会说什么？她一点也不在乎，现在的她只想逃离那个地方，越远越好，最好以后再也不会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