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梭机到达宇宙后，所有驾驶员都已经就绪，他们就在穿梭机上出击，前面的穿梭机早就加入了战斗，爆炸在宇宙里此起彼伏，作为先锋军的一员，时忆穿着臃肿的驾驶服等待出击的指令。


    和父亲设计的机甲不同，军用的机甲以火力为主，有着厚重的装甲，适合进行长时间的战斗。


    也不知道设计师是否知道自己的作品将会是埋葬数千人的棺材，时忆默默地倒计时，她把阿尔莉娜插在驾驶舱的前方，只要她向前看的时候，这朵紫色的花朵也会出现在她的视线里，就像那段美好的过去也陪伴在自己身侧。


    “第十三部队，出击！”队长在通讯里发出了命令，他第一个离开了穿梭机，时忆紧紧跟在他的身后，和她一起的还有数十个小队的队友，他们既紧张，又兴奋，紧紧地咬着后槽牙，原本在训练时能听见的嬉闹在离开穿梭机的那一刻消失了。


    因此出现在他们的眼前这一幕，和人间炼狱没有什么不同，数不清的大型涡虫像是碾死虫子一样对前来攻击的先锋军攻击，它们的动作很轻巧，和小涡虫的攻击方式完全不同，爆炸在它们的身上迸发，却没能撼动涡虫的丝毫，它们的激光只是随意一扫，就能融化一批前来阻止的先锋军。


    惨叫声在战场的每个角落传来，有人正在哀嚎，有人正在祈祷，有人直到最后一刻也不放弃，有人抛弃了所有的武器等待死亡的来临，第一批人战败后，下一批继续补上，一批又一批的人前仆后继，激光与炸弹在战场里乱飞，无法辨认那到底是来自涡虫的攻击，还是我方的攻击。


    “别愣在原地！这就是我们要面对的怪物，在参加的时候就已经做好觉悟了吧！”队长的声音越来越远，他已经冲到了最前方，时忆看着他甚至没能发出第一枪，就被涡虫轻易地用触手拦腰截断，来自队长的通讯就这么中断了。


    下一刻，不知道从哪个角落射出的激光在后方带走了几个正在发愣的队友，出击不过几分钟，第十三部队就已经失去了数名士|兵了。


    “时忆，你害怕吗？”有人问道。


    时忆也不知道自己是否害怕，她见过太多涡虫，也杀过涡虫，但像今天这样庞大的战斗她从未经历过，她的身体在颤抖，又不断产生肾上腺素，她早已预料到自己会迎来这样的未来，又惧怕真正到来的这一天。


    时忆义无反顾地冲了出去，她把所有的火力都倾泻在眼前的巨大涡虫身上，她并不考虑以后，现在的时忆只想履行自己的职责，她所有生存的支柱都已经消失，如今也只有这件事让她找到了生存的实感。


    她害怕死亡，又接受死亡。


    时忆的攻击没有章法，她就站在那里，把子弹全都送出去，她不躲避攻击，但本能让她次次都避开了要害，眼前的涡虫逐渐崩塌，像一座巨大的城堡倾塌在自己的眼前。


    时忆的胜利提振了队友士气，他们也学着时忆的模样冲到前方，涡虫不是不可战胜的，前人的牺牲也不是没有意义的。


    “这都是为了人类的未来！如果文明无法延续的话，我们的存在就没有意义！”


    他们高喊着口号，在这一刻，他们心里在想着什么呢，无论是什么时忆都觉得他们很勇敢。


    又有更多的人牺牲了，时忆把眼前的画面刻在了脑海里，他们的家人是怀抱着什么心情面临这一天呢，今天新年夜，原本是该阖家团聚的日子，而此刻这些人为了未来而献出生命。


    “时忆，你要活下去”队友留下了遗言，而后他便消失在了宇宙之中，连尸首都找不到。


    时忆看着自己的机体情况，她已经用光了所有的弹药，机体的动力虽然还算充足，但没有了武器的机体，又有什么活下去的资本。


    她忽地想起来那个曾红着脸向自己告白的年轻人，时忆记得他是一个毫不起眼的人，隶属于另一个小队，他笑起来时眼睛弯弯的，很是讨喜。


    他手里还抓着提前写好的稿子，因为紧张，手上的汗让稿子都打湿了，他磕磕绊绊地背着上面的内容，时忆静静听着他说完，心里没有一丝波澜。


    时忆不懂什么叫爱情，也不知道这个人会喜欢上自己，是因为外貌？还是性格？


    不管怎么说，时忆都觉得自己性格可差劲了，她不爱说话，总是冷着脸，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训练，还喜欢接受别人的挑战，然后冷酷无情地击败对方不留一点情面。


    更何况，在这个时节下，为什么还会想着情情爱爱呢？


    明明都已经没有未来了啊，就算这个得到了回应，又能得到什么呢？


    “为什么是我？”时忆皱着眉头，她对这个回答很感兴趣。


    年轻人结巴了起来，他挠挠头，嘴里的话没成完整的句子，过了几分钟后，他又用坚定的眼神看向时忆。


    “我不知道，可能就是觉得你很吸引我，每次看到你的时候，我总是控制不住想去看你，我想知道更多关于你的事情。”


    原来这就算喜欢了吗？时忆静静想着。


    “对不起，我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你。”时忆摇摇头。


    “是吗”他松了口气，露出了极为放松的笑容，“我在想，这也确实是你会给出的答案。”


    之后时忆再也没见过他了，想到这里，时忆开始搜寻起他所在的小队方位，他比时忆要早出击，如果幸运的话现在应该还活着。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去寻找，可能只是想确认那个人还在不在，又或者想确认自己是否也曾触摸到爱情。


    时忆找到了小队的标识，她认真地看着雷达上标识的代码，好一些代码已经消失，只堪堪留下了几个代码，时忆来到信号发源地，而看到的只有一片漂浮着残渣废料的无人深空。


    肉眼所见的，都是战后剩下来的零件，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时忆的队友就一个接着一个沉默了，那些爆炸越来越少，雷达上每刷新一次，代码就会少一批，直到最后雷达再也扫描不出其他代码。


    宇宙突然变得很安静，好像涡虫从未来过，只有漂浮在四周的机甲的碎片告诉时忆这一切不是幻觉。


    时忆卸下了所有武器，现在再带着已经没有意义了，这场战争最后会走向什么结局，她也来不及去见证了。


    她摘下头盔，关掉机体所有的设备，感受在驾驶舱内的宁静，只要最后再看看眼前这副光景，就足够回味一辈子了。


    角落里的阿尔莉娜正摇曳，时忆平静地抚摸起花瓣，她感觉自己的泪水汩汩涌出，泪珠漂浮在驾驶舱内。在远处，庞大的涡虫降临了，它正看着独自漂浮在碎片中的时忆，触手四处摇摆，好像正在观察这个落单的机体是否还存活。


    时忆把花朵捧在手心，她缓缓合上眼睛，下一刻机体传来了巨大的冲击，所有能看见的设备都被击碎，监视器的玻璃碎片四处飞散，电路裸露在外滋滋作响，时忆感觉自己的肚子被什么击中了。


    她伸手摸了一把，手指上都是粘腻的手感，鲜红的血液顺着手指流下，不知道从哪里出来的零件贯穿了时忆的身体，她被钉在驾驶位上。


    “检测到机体重创，逃生装置启动。”系统用变形的声音提醒着，下一秒，驾驶舱内的灯光亮了起来，时忆听见机体正在努力运作，好像带着什么使命一样，非要把这个驾驶舱从机体内弹出。


    “这都没有意义了。”时忆对着系统说，但和人类不同，系统只会遵循程序而运作，耳边是机器挤压的声音，数秒后，在一阵嘈杂的噪音里，搭载着时忆的驾驶舱以一个白色的球形从机体核心剥离。


    “正在搜寻最近的船只。”


    系统沉默了，时忆没忍住笑了一下。


    “都说了没有意义了，这里只剩下我了。”


    “正在搜寻最近的船只。”


    系统像是在和时忆较劲，它又重复了一次，好像不把时忆救下就不会善罢甘休。


    “这里和月球距离有多远呢？”时忆轻声问着，从这个角度能看到月球的一角，看似很近，实际遥远得无法接触。


    “以目前的能源使用计算，我们无法到达月球。”系统老老实实地回答了。


    “我也不是非要去月球”时忆叹了口气，她感觉身体越来越冷，腹部的伤口让她的身体一直在流血，鲜血染红了她的驾驶服，浓烈的血腥味熏得时忆头晕。


    “检测到心率下降，提醒，在驾驶位的下方留有医疗包。”


    “正在搜寻最近的船只。”


    “正在搜寻最近的船只。”


    “正在搜寻最近的船只。”


    “停下吧，不用再找了。”


    “正在前往月球基地，预计用时：二百零六个小时。”


    “你缺心眼吧。”


    时忆无奈地笑了。


    上篇·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