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chap15

作品:《囚师弟

    杜坰没有回答,静谧的月宫里,只有微末的呼吸声响动。


    江汜垂眸一瞥,收剑回身。


    并不尖锐的剑尖从杜坰的手指挣落,微末的触感令杜坰眼眸沉寂下来。


    他突然意识到,师姐要和他分别。


    “起来。”江汜面无表情,甚至说她从踏入月宫开始,就没什么情绪。


    朱火焚燎破了她的袖臂,残缺的布料随风晃动,轻擦她矫健紧绷的腕臂。


    她没有等杜坰起来,擦过杜坰,往前而行。


    手中木剑绕腕,从未停歇的怒火从剑而出,如蛇如箭朝前席卷而去,燎烧起月宫垂落的帷幔。


    踏入月宫外,登上能将整个长恨天尽收眼底的墙台,江汜往上望去——七十二道台阶近在眼前,远在天际。


    站在台阶往上看,七十二道通天台阶带来的眩晕感,曾让无数人以为,走尽天阶,就可触摸月亮。


    直到双腿颤颤地跪爬在第七十二道天阶,伸手才知道,他们触摸不到天空,更别说月亮。


    ……而此时的七十二道台阶上,风沙席卷了它,白骨却依旧洋洋洒洒的滚落一地台阶。


    似人的恶鬼盘踞,攀着台阶不断地往上,嘴里呢喃着:“快走,快走,登上天阶,我们就可以成仙了!”


    但很快,一人落空一脚,连带着身后的人都滚落下去。人模人样的恶鬼滚落到江汜的脚边,男女老少皆有。


    她后退一步,仍有孩童眼疾手快地拽住她的鞋履。


    “姐姐!救救我们!救救我们!”


    “……恶鬼不是人,他们是已经死去的人。”昔日跛脚娘的话还历历在目。


    江汜挽剑不语,火势弥天。


    恶鬼再死,也无法入轮回,他们还会从长恨天里长出来,生生不息。


    江汜朝着天阶踏出一步。


    “师姐。”杜坰跟了上来,他站在下方,目带犹豫地望向江汜。


    江汜回眸,朝他出剑:“上来。”


    杜坰握住焦黑木剑的剑尖,也朝天阶上踏出一步。


    在天阶的下方,密密麻麻的“人”群从逐渐消弭的朱火焚中片片成林,冒了出来。


    它们齐齐整整地朝着月宫而来,朝着天阶而来。


    簌簌两三声,有东西同样落在月宫墙台边上。


    有人仰头望来,目光微凝,惊疑地嗓音喊出:“江汜?!”


    江汜脚步不停,杜坰却回过眼去,看见一个衣衫褴褛的,手持风雷印的人。


    破烂衣衫间,杜坰认出男子衣摆出飘扬的五行环印——太……常?


    “师姐,他们好像是人。”杜坰不确定地道。


    江汜头也没回,拽着杜坰往上走,冷漠地道:“不是,恶鬼罢了,别看。”


    “是人?长恨天还有人?!”那名太常弟子的身后传来人声,他们看向天阶上的两人,果断往上攀去,“天阶很可能是出口!我们也上去!”


    三两道身影已然落在了天阶上,一丈宽的天阶容不下一群人齐头并进。


    江汜止住步伐,侧开身子,压低了声音磨在杜坰耳畔:“五行斗。”


    杜坰眼睫眨动,师姐刚才看见他用步罡斗了。但也对,长恨天五行紊乱,八卦离阵,七星错位……唯独月宫与天阶的存在不一般,此处的五行并没有完全失序,踏五行斗,确实能令此处五行回归正位。


    “往上走。”


    江汜推了杜坰一把,随后回眸看向身后跟着她,蠢蠢欲动的三两人。


    人?不认识。


    江汜向来不思考会影响她判断的东西,比如在长恨天思考到底有没有活人这件事。她过去不会去想跛脚娘是不是人,也不会问她是不是人。


    她只要知道自己是人,就足够了。


    江汜木剑燃起湛蓝的火光,火光在她的眼底摇曳,仿佛诉说着冰冷的杀意。


    “小友!我,我们没有恶意……”


    江汜不为所动,她冷冷地道:“恶鬼都这样说。”


    “不!我们不是恶鬼!我们是人!太常!太常小友一定知道吧?我们是不小心落进来的太常弟子,我们……”


    江汜往下踏出一步,轻吐浊气:“离变,一线天。”


    丝线之火萦绕而去,在半空忽的腾升,将身后之人逼退。


    “喂!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我不过是看在你我都要出去的份上,好声好气的同你商量,你上来就是杀招,说我们是恶鬼,我看你才是恶鬼呢!”


    江汜满不在乎,毫无威慑力的木剑指向他们,淡淡地道:“我是恶鬼又如何。”


    “你!你是恶鬼,我们几人就把你斩灭于此!”


    正说着,几人身上灵力涌动,衣袂偏飞,手掐风雷印。


    “慢着!”


    三人身后,衣衫更为破烂的一人冲上前来,拦住他们。


    “周、白!我们被你害得还不够惨吗?现在找到出口了,你又来拦着做什么!”


    “让开!不然我连你一起杀了!”三人双目赤红,不知落入这长恨天,多久没阖眼了。


    血红的光景扰乱心智,将人内心的不安与焦躁扩大。


    唯独拦在他们身前的弟子,虽然衣衫破烂,暴露在空气外的肌肤大大小小的伤口不断,精神却比那三人要好得多。


    “不,她,她不是恶鬼,我认识她!让我来说。”周白语气诚恳,对着濒临崩溃的三人说道,“这里很不一般,眼睛不能看太久,你们需要稍微休……”


    “到处都是恶鬼,怎么休息!一闭眼,身边就有人死去!周白,你告诉我要怎么休息?!”


    周白沉默了,挣扎与不堪在他的脸上变化万千,他最终只能道出一句:“请,请你们等一下。”


    “……不能再有人死去了。”


    说着他回过头来,摘下破烂的风帽,一双疲惫的眼睛望向江汜。


    “江……江汜。”


    “你是江汜,对吗?”周白抹了抹灰尘满面的脸,像要把脸抚平摊开似的,摆给江汜看清楚,“我是周白。”


    “太常弟子,周白,你还记得吗?”


    “之前……很久之前,你来雾岭山脉取凝悠花,我给你摘的,我给了你很多。”


    “你受了伤,我还给了你很多丹药……”


    周白结结巴巴地说着,他看向江汜,目光很奇怪,有时候似乎很轻松,像是看见了熟悉的人那样轻松;倏尔这抹轻松的神情一下紧绷小心翼翼,警惕着江汜。


    目光犹疑,不舍,崩溃。他好似在害怕眼前的人,只是他的幻想。恶鬼总会化作人的幻想。


    虽然周白清楚,自己应该没道理在这种要死的时候,想起江汜。


    江汜持剑未动,她开口似有疑惑:“周白,太常弟子?”


    周白忙不迭地点头,身后三人却嗤笑一声。


    “周白,你早就不是太常弟子了。”


    周白脸色微变,却梗着脖子道:“等出去之后,蒙长老会还我一个清白的。”


    “周白。”江汜开口,语气沉稳,但漆黑的眸子里却又闪烁起湛蓝的火光,“你还想当人吗。”


    周白眸中神色变化万千,他迟疑惊恐地盯着江汜手中剑。


    “离变平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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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汜压低了声音,平淡地望着周白,余光瞥向周白身后那三名弟子。


    “不,不,不!等等,等等江汜!我们不是恶鬼!”周白大喊起来,张开双臂想要挡下江汜的剑势。


    周白身后的三“人”,扭曲躁动起来,赤红着双目,从周白的身后腾空而起,三道风雷印瞬息而出!


    江汜不疾不徐地横扫一剑:“……斩心。”


    ……只有风声滑落,三人如风消散,不见踪影。黑金的气息萦绕在周白头顶,倏尔散去,只余寥寥没入周白体内。


    一股黑云厚重的疲惫之感遍布全身,周白瞳孔之中生出点点血丝,他仰头望着消散的最后三名“太常弟子”,膝盖无力,跪跌在天阶上。


    “……只有我一个人了,为什么只有我一个人了。”


    “为什么,只有我一个人了?”


    “我还能……还能回太常吗?”


    周白喃喃自语,眼角泪光滚落,声音哽咽:“我没有,没有害死同门。不是我,不是我……”


    不等周白恢复清明,天阶忽然晃动起来,叫人站立不稳。


    江汜回头,正好看见杜坰望过来,手燃离火,目光明亮。


    “师姐!”


    在杜坰的身后,空洞漆黑的黑月亮,仿佛颠倒,死气被五行斗捕获,整个天阶的五行逆转,黑月亮的下方,显现出纯白的光亮。


    江汜不再犹豫,拎起周白,用力往上一甩,紧接着三步并一步,飞快地往上疾驰而去!


    不断重复,直到周白清醒,不再需要江汜拽他,自己爬着天阶痛哭流涕地往上走。


    在他们身后,成千上万的“人”已经涌入月宫!


    它们踏上天阶一段,天阶就沉没下去,它们在阻断天阶。


    “师姐!”在最后一节天阶上,杜坰朝着江汜伸手,握住她的手,将她拽入月亮。


    周白到最后哭不出声来,手脚并用,赶在它们之前,摔进了月亮。


    清朗、呼啸的风声灌入三人的耳膜,引起阵阵耳鸣,几欲失聪。


    “……回家。”轰隆耳鸣中,不知响起谁的呓语。


    如淌水过河般漫长的耳鸣过去,刺目的阳光直射三人的眼眸,但谁都没有挪开视线。


    “……我还以为,这辈子,我都不会再见到烈日了。”


    周白眼睛通红,刺目的阳光逼得他直落眼泪,于是他哭得更大声:“你这个不知羞!一点都不懂人情世故的狗太阳!这种时候不知道找片云藏起来吗呜呜呜呜呜呜……”


    “痛死了啊,我的眼睛,我的眼睛要死了啊!赔我眼睛啊!”


    江汜刚刚恢复耳力,就听见周白的鬼哭狼嚎,差点没忍住一脚把人踹河里去。


    但她没有动作,也只是静静地望着天上毒辣刺目的烈日,阳光令她的眼角摔落滚烫的泪水,她没有抹去,只静静地感受眼泪顺着脸颊,碰过耳垂,滑落。


    第一次从长恨天出来,是个夜晚,是个既没有月亮,也没有太阳的夜晚。只有无尽的冷风,刮着她。


    一点从长恨天出来的真实感都没有。


    但这次有了。


    聒噪的、劫后余生的哭喊声,手心中传来的人的温热感,被阳光刺穿的泪水。


    “师姐,眼睛会受伤。”杜坰摔在草堆里,他半眯着眼,伸手给坐在他身上的江汜挡光,“瞎掉就不好了。”


    手掌的阴影落在江汜的眼前,仿佛投落一片静谧的树影。


    她垂眸看向杜坰,苍白无神的左眼在阳光的映照下,反衬着夺目的光,犹如一块无暇的白玉。


    “师弟这样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