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晚了。


    又是几道白色的烟迹，从仓库楼顶升起。


    这一次，目标是他们。


    两架战斗机被直接命中，凌空爆炸。


    最后一架的运气好了一点点，导弹擦着他的机翼飞过，炸掉了他半边翅膀。


    飞机冒着黑烟，失去了控制，打着旋，一头朝着苏州河栽了下去。


    整个过程，不到三十秒。


    天空，恢复了平静。


    只剩下那些燃烧的飞机残骸，如同地狱的火雨，缓缓坠落。


    苏州河南岸，鸦雀无声。


    噗通！


    那架唯一幸存的日机，坠入了苏州河里，溅起巨大的水花。


    一个身影，从驾驶舱里被甩了出来，落入水中。


    是那个鬼子飞行员。


    他扑腾着，呛了几口水，拼命朝着租界这边游过来。


    他以为，这边是安全区。


    岸边的人群，从极致的震惊中回过神来。


    然后，是极致的愤怒。


    “是鬼子！”


    “那个飞行员没死！”


    “打死他！”


    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


    所有人的情绪，都被点燃了。


    刚才还四散奔逃的人群，涌向了河边。


    那个刚刚爬上岸的鬼子飞行员，还没站稳，就看到了成百上千双通红的眼睛。


    他吓得腿一软，瘫倒在地。


    “干死这狗日的！”


    那个老头子捡起文明棍，一马当先地冲了上去。


    人群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将那个矮小的身影淹没。


    拳头，石块，女人的高跟鞋，孩子的牙齿。


    所有能用来攻击的东西，都朝着那个目标招呼过去。


    租界的巡捕吹着哨子，想要维持秩序，却被几个壮汉推到一边。


    “滚开！别耽误老子们给同胞报仇！”


    飞行员的惨叫声很快就弱了下去，最后化为几声无意义的抽搐。


    老头子捡起自己断成两截的文明棍，朝着那啐了一口。


    “呸！畜生！”


    ……


    日军，第十军司令部。


    松井石根的脸，黑得像锅底。


    就在刚才，他接到了海军的质询电报。


    派去支援陆军的一个飞行编队，十二架飞机，在短短一分钟内，全没了。


    连个水花都没看见。


    海军那边以为是遇到了英美的秘密部队，言辞激烈地要求陆军给个说法。


    说法？


    他拿什么给说法？


    告诉他们，十二架帝国精锐战机，是被一座仓库里的几百个支那残兵给打下来的？


    “八嘎！”


    松井石根一脚踹翻了面前的茶几。


    滚烫的茶水洒了一地。


    “耻辱！这是帝国皇军的奇耻大辱！”


    他通红的眼睛扫过司令部里每一个低着头的将佐。


    “华北方面军的援兵，最快后天就能抵达上海。”


    “难道要让他们，来看我们第十军的笑话吗？！”


    “要让全帝国的国民，都看到我们是如何被一群支那猪堵在闸北寸步难行的吗！”


    没人敢接话。


    柳川平助的额头上全是冷汗。


    松井石根走到他的面前，几乎是把手指戳到了他的鼻子上。


    “柳川君，我再给你最后八个小时。”


    “天亮之前，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挖地道也好，用人命去填也好。”


    “必须，给我拿下四行仓库！”


    “否则，你就准备好，切腹向天皇陛下谢罪吧！”


    柳川平助猛地低头。


    “哈依！”


    下午五点。


    柳川平助的临时指挥部，设在一处被炮火摧毁的纺织厂里。


    “谷君，情况怎么样了？”


    谷寿夫的军装上沾满了泥土和灰尘，他指着一张简易的工程图。


    “司令官阁下，我们征用了三百名劳工，配合工兵联队，从旁边那家废弃面粉厂的地下室开始挖。”


    “为了保密，所有劳工都被蒙上了眼睛。”


    “只是……”


    “只是什么？”柳川平助追问。


    谷寿夫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困惑。


    “我总有一种感觉，我们好像被人盯着。”


    “仓库那边的火力，从中午开始就停了，安静得有些诡异。”


    柳川平助冷哼一声。


    “不要疑神疑鬼！支那人已经被我们打怕了，他们是在苟延残喘！”


    “进度呢？我问你进度！”


    “报告阁下！一切顺利！预计晚上八点，就能挖到仓库的正下方！”


    谷寿夫挺直了胸膛。


    “我们准备了整整两吨烈性炸药，足以把那栋该死的建筑，连同里面的老鼠，一起送上天！”


    柳川平助的脸上终于有了一点血色。


    他重重地拍了拍谷寿夫的肩膀。


    “哟西！干得好！”


    “此战过后，我亲自为你向司令官阁下请功！”


    指挥部里，所有的日军军官都站了起来，面向东方，神情狂热。


    “为了帝国！”


    “为了天皇陛下！”


    “板载！”


    ……


    四行仓库，地下室。


    陈树生靠在墙角，正用一块破布擦拭着自己的步枪。


    朱胜忠坐到他身边，递过去半块干饼。


    “想家了？”


    陈树生接过饼，咬了一口，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俺娘给俺来信了。”


    他从怀里掏出一封被汗水浸得有些发皱的信纸，宝贝似的摩挲着。


    “她说，家里都好，让俺在部队里好好干，别丢人。”


    “还说，好男儿，就该保家卫国。等打跑了小鬼子，就给俺娶个婆姨。”


    朱胜忠咧嘴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娘说得对。”


    陈树生把信纸小心翼翼地收好，眼神却变得坚定。


    “朱哥，俺不怕死。”


    “俺就怕，俺死了，俺娘没人照顾。”


    朱胜忠的笑容僵住了，他沉默了很久，才说。


    “放心，要是我们都死了，陆先生会照顾好我们的家人。”


    “那帮穿着灰色衣服的兄弟，听说是陆先生的亲兵，厉害得很。”


    “陆先生不是一般人，他说能赢，就一定能赢！”


    陈树生的眼睛亮了亮。


    正在这时，楼梯口传来一阵脚步声。


    杨瑞符带着上官志标和十几个士兵走了下来。


    “都别歇着了！有任务！”


    杨瑞符的表情很严肃。


    他把上官志标拉到一边，压低声音。


    “这是陆先生的命令。”


    “他让我们从现在开始，严密监听地下的动静。”


    “他怀疑，鬼子可能会挖地道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