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说，她到底为什么会中毒呢？


    祝曜自己也想不明白。


    明明她只是海鲜过敏，一切都是凑巧，她忍着恶心要求每天吃面，并且不能重复，终于等来今日中午那碗海鲜面。


    从一开始她就在谋划，但没想到竟如此顺利。


    那医师胡说八道的本领实在高超，一套说辞下来，连她自己都差点被绕进去，险些以为真的中了什么毒。


    再不送医院伤口就要愈合了！


    祝曜歪了歪头，扯住身旁带着面具的谢简知，警惕道：“你要带我去哪？”


    他们走在一条山道上。


    春光乍泄，正是一番好时节，山腰的积雪未完全消融，遥遥天地，白色苍苍，却布落着橙黄、朱红、宝蓝颜色的经幡，随风飘荡，如同浪潮滚滚。


    这般浓艳热烈的颜色，很容易让人联想到裴烬身上的配饰。


    或许是地域特色，南川有很多这样的色彩。


    也说明，她如今还没有离开南川——谢简知压根没带她去找什么神医。


    出宫城不久后，马车便半道停下。谢简知不由分说地拉她下了车，而那辆空无一人的马车，继续朝前方驶去。


    至于她为什么不趁机反抗逃跑，一是出门前灵力被裴烬下了限制，二是人生地不熟怕迷路，没有火力很容易撞鬼的！


    裴烬真是老谋深算，有点阴招全往她身上使了……


    祝曜生气地捏紧了谢简知的手臂。


    谢简知终于回头朝她看去。


    只不过，这一眼复杂难辨，看了许久。


    “我带你去死。”


    又过了良久，谢简知才认真回应她的问题，没有半分开玩笑的意思。


    祝曜睁圆了眼睛：“？”


    啊？我吗……？


    她漂亮的眼珠子倒影出了谢简知的笑容。


    还听见了他罕见且开朗的笑声。


    或许是倒春寒突如其来降临，空中忽然飘起了鹅绒般的小雪，落在两人发上，好似一瞬间，少年忽然白了头。


    谢简知笑着拭去她发上像梨花般的雪。


    祝曜的唇和眼一张一合：“谢简知，你不是要带我去看病吗，怎么又忽然想和我同归于尽？”


    谢简知笑意深了几分：“说错了曜曜，我们这叫白头偕老。”


    祝曜挑起眉头看他，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今日的谢简知好像和往日很不一样。


    若他一直都这么正常的话，或许事情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吧、大概？


    她想。


    “曜曜，我知道你没有生病。”


    祝曜一愣，还没来得及开口问，又听见他道：“前面山上有个传送阵，你走吧，用那个传送阵就能离开南川，再也不用回来了。”


    “虽然你的灵力被限制，但不必担心，过了今夜就会恢复。”谢简知垂着眼睫，薄唇轻启：“我给裴烬留下了阵法，他一时半会追不上来，我会拦着他。”


    祝曜彻底怔住，指尖抽搐了下，腕上的手链的兔子晃动，一时之间，分不清是被雪冷的，还是因为觉得谢简知变正常了很鬼畜。


    此时此刻，她才头一次认可他龙傲天的身份，并在脑海想象他喊出“莫欺少年穷”的场面。


    ……她的脑子一定是坏掉了。


    几秒后，祝曜的眼睛像小猫般眯起来：“谢简知，我凭什么相信你呢？你又不是第一次骗我了。”


    “万一你很歹毒，所谓的传送阵是假的，只是一个陷阱呢？”


    她的声音很轻，没有任何逼迫，谢简知却突然感到呼吸滞涩，连带着声音也变得苦涩。


    “我……我没有骗你。”


    “祝曜，我喜爱你，并不是你所说的那般，无论你是什么样的……我都欣喜。”


    “但此生我已做错太多，没资格怪你，也不会再奢求你能垂怜我，若有来世——”


    听到此处，祝曜惊恐地抬手捂住他的面具。


    神经病吧、谁要跟你有来世！


    “闭嘴！”她一脸怒意道：“谢简知，你敢发誓，你心里真是这样想的吗？说得这么好听，其实根本不是真心想让我走，你只是不想再看到我和裴烬在一起，不是吗？”


    谢简知下意识握住她的手，否认道：“不是的……我只是不想再看到你为了他委曲求全。”


    祝曜笑着点头：“倘若我说，我根本不想走，我是真心喜欢他呢？你能带我回去吗？”


    谢简知指尖一僵。


    喜欢他……？


    这三个字落下，时间仿佛暂停了一般。


    谢简知反复咀嚼她的话，而后眼睑痉挛，呼吸急促，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淡，宛如一只弃犬。


    他一直不在乎祝曜的无情，是因为她对每个男人都一样。可凭什么，对裴烬是例外呢？


    他们都犯了错，为什么只抛弃他？却偏偏对裴烬不一样？


    谢简知的脑海的声音愈发混乱。


    祝曜继续添油加醋：“看吧，我就知道你是骗我的！”


    谢简知更说不出半个字来，喉咙发紧，好似已然腐烂了一般。


    自己的真心也早已腐烂。


    他忽然意识到，眼前人如墨描绘的眉眼中，再也不会对他有半点信任，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一场笑话。


    到头来，竟是他棒打鸳鸯了。


    喉间的血腥味涌上来，谢简知字字泣血道：“曜曜，已经快到了，我们走吧。”


    他说完，扯着祝曜的手往前方道路去。


    祝曜立马炸毛挣扎：“不要，谢简知你滚！我要见裴烬！”


    谢简知脚步微顿，眼中闪过一丝痛苦与挣扎，随后闭了闭眼，不顾她的反抗，拉着她走得更快。


    “你们倒是好兴致，在这里踏青呢？”


    裴烬温润含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或许是因为听见祝曜的话，他现在的心情明显十分愉悦，并不计较她联合医师骗他的事，甚至脚步都不紧不慢。


    紧接着，那道声音又响起：“谢简知，你要带我的妻子去哪啊？”


    谢简知冷着眸子回头。


    纵使想过阵法困不住裴烬多久，但也没有想到会如此快。


    他松开祝曜的手，声音急促：“曜曜，你先走，我会拦住他。”


    祝曜睨了他一眼，又看向来人。裴烬长身玉立，毫不狼狈，只是衣角沾了点灰，也朝她看过来。


    “祝曜，躲远点，别被伤到了。”裴烬并不生气，甚至有心情开玩笑：“你的现道侣要和你的前道侣打架了。”


    祝曜：“……？”


    她无语片刻，随即乖巧往后退了几步：“嗯嗯，那你加油。”


    眼见两人言笑晏晏，谢简知眼波如晦。


    他一点点收紧手心冰冷的残雪，猛地抽出腰间的长剑，剑身出鞘发出嗡鸣，凌厉的剑气朝着裴烬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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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祝曜见状继续远离他们。


    裴烬根本不把谢简知的剑法放在眼里，依旧气定神闲，他抬手，妖力澎湃，两人缠斗在一起，积雪纷纷落下，场面很是凶险。


    祝曜在远处看得津津有味，这一次，她有机会鼓掌了。


    “哇哦。”


    听见声音，裴烬转头，见她笑容天真明媚，才发现她离传送阵仅有几步之遥。


    祝曜其实知道，谢简知没有骗她，那座传送阵是真的。


    但传送阵离悬崖不远，悬崖之下，则是关着恶妖的万妖窟，倘若不小心从悬崖坠落，就算是修为高深的修士，也绝无生还的可能。


    更何况祝曜如今手无寸铁之力。


    裴烬几乎维持不住脸上的从容。


    因为这一切，都是他一手造成的。


    谢简知此时脱力倒在地上，鲜血染红了他的衣袍，一只手无力的蜷着，还想去拦裴烬。


    裴烬抬脚，撵着他的手走过，强大的妖力也再次击中了他的胸口。


    他瞬间生死未卜。


    裴烬只温柔看向祝曜：“过来我这边好不好？”


    祝曜对他笑笑，手腕翻转，一把小刀便出现在手心。


    这把刀是她在医师那偷的。


    她挑眉，把刀抵在脖子处。


    “唉，不太好，非诚勿扰。”


    牵手失败，遗憾离场！


    祝曜坦然看着他。


    寒风吹过，一圈圈的经幡仍在头顶飘荡，女子站在里悬崖边沿几步之遥的地方，玉骨冰肌，张扬桀骜，雪落在她发上，如同神女降世，经幡变成拥簇她的神鸟。


    却让人唯恐玉山将倾，裴烬慌乱得快要迈不开步子。


    为何他留不住她？


    倘若如此，能否让他想虔诚祈愿，唯求神女能带走他。


    裴烬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平静，哑声开口：“祝曜，你不会自杀的，放下匕首，我们好好谈谈，什么事都可以解决。”


    祝曜没有自杀的理由，她惜命，这好像是一个笃定的事实。但无由地，裴烬心里一阵恐慌。


    哪怕是寒冬时，他也没有如此怕冷。


    “当啷——”


    小刀被祝曜轻轻一扔，落到地上。


    “是呀，我不会自杀，只是吓你的，我怎么会做这种傻事。”祝曜的声音轻飘飘的。


    裴烬望见她平静的脸，瞬间松了口气，刚要上前一步，却又见她睁大眼睛：“真的吗？”


    裴烬：“……”


    他咬着牙，眉头直跳。


    祝曜没有开玩笑，她已迈腿向后退了一步，离悬崖越来越近。


    而就在她还没反应过来之前，裴烬身形一闪，不知何时来到她的身后，阻挡了她的退路。


    他牢牢牵扯祝曜的手腕，因为太过用力，手腕上的珠链被扯断，一颗颗噼里啪啦地掉了满地。


    “祝曜，什么都可以，但不要再用这种事情耍我。”裴烬的声音疲惫，眸中满是红血丝。


    就在两人未察觉间，有一颗珠子，顺着地面缓缓滚动，越过脚下的残雪，最后，停在了一双黑色长靴前。


    抬眼望去，那双脚的主人身形挺拔，一张过分冷俊的脸映入眼帘，此时没有任何笑意，只有浓重的杀意。


    “放开我师姐。”那人开口。


    祝曜却越过他，看向他身后的人。


    好了，不枉她拖了这么久，终于等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