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42.真相如此

作品:《过季[复仇+修罗场]

    闻真又找了个地续摊儿,说要请张枫溪吃宵夜,但他情绪依然不高。


    菜上来仅有一个人开动,张枫溪吃了几串终于受不住:“你能保留点正常智商么?那姑娘跟你表哥拉手的态势,就差英勇就义了!”


    难怪说爱情使人盲目,闻真也不是老学究,平常跟朋友玩插科打诨看着脑子挺机灵,一涉及恋爱怎么耳聋心盲?


    闻真恨得牙痒痒,他都未曾这样握过她的手,别管季如芊什么意思!


    他抬眼,缓缓开口:“你刚刚说觉得她奇怪?”


    闻真一直在琢磨季如芊身上那种矛盾感。不是年轻人偶有的扭捏,也并非成年人的迂回,她时常显露的犹豫、焦躁、消极的负面情绪是一种违和的破绽。


    那抹破绽极细微,因为闻真喜欢她、关注她,留意地比一般人多得多,才能察觉。


    “嗯,这姑娘心里装着事。”


    闻真表示赞同,同时为发小的犀利叹服。


    张枫溪并非常人,扎根马尾看起来像个小年轻,其实比闻真还长两岁。她转向财经领域之前做过五年的调查记者,有很长一段时间甚至跑刑侦口,还参与社会新闻的乔装暗访。


    她眼睛最毒,毕竟来自各行各业的亲身历练,有次卧底调查地沟油产业链差点被打,察言观色是立身之本。


    张枫溪咬着签子,接下去一句惊世骇俗:“既有点像犯罪分子……又或者受害家属。”


    “我看是你有点大病吧!”闻真不高兴地瞪她一眼,恨不得把菜给掀了。


    “你非得求着我说的!”张枫溪表示很冤枉,按他说的可爱性格好,背景优秀,又肯努力工作的女孩子,却又游走在两边资金雄厚的集团间,本身就很不正常。


    事出反常必有妖,她不过是“大胆假设”,还没“小心求证”呢。


    “你不懂,太多看似正常生活的人,到案发才能发现背后藏着怎样匪夷所思的秘密,我们记者见多识广……”


    “你们记者脑洞大开!你们记者奇思妙想!”闻真阴阳怪气地讽刺她。


    他也是昏了头,怎么让张枫溪揣度季如芊,她那职业病一犯,好好的人也能说出毛病。恨不得总得搞出大新闻,这叫“不!安!好!心!”


    “说谁呢?放尊重点,别忘了你爹跟我可是同门。”张枫溪摆出谱镇压闻真,要求他严肃对待她的工作。


    说起来闻真与记者这行当颇有渊源,小时候一家人住在C省日报家属院,不少相熟的叔叔阿姨带着他玩,报纸文稿都见过许多。


    后来闻隼初调到北京,但与省会好些老朋友仍保持联系。所以当闻真从北城调任时,在几个城市中选了C省下面的地市君兰,倒也算早有因果。


    “你真是辜负了这个好名字。”张枫溪由衷地感慨。


    大家都说老闻天生该做新闻这行,他也深爱自己的职业,闻真出生时几乎顺理成章地以为他会子承父业。


    千禧年前传统纸媒的鼎盛时期,这类行当确实是名副其实既体面又稳定的好工作。


    闻隼初架着厚底眼镜与妻子讨论:“新闻三要素“NTC”(New、Truthmunication),所以就叫取名闻真。”


    “那怎么不叫闻新呢……”谭奕也是业内,时效性永远是第一位嘛。


    “不一样,真实性是底线,更重要!”


    听起来合情合理,谭奕心悦诚服。于是闻真的名字便定了!简简单单,好记好听。


    时至今日,张枫溪偶尔仍遗憾闻真的选择,用她的话说,闻真这名字往稿子上一署,都比别人有信服力。


    不过父母在他身上的痕迹仍有残余。闻真结交朋友只讲眼缘,在古板老旧观念里称得上三教九流的市井人物他都百无禁忌,皆因小时候被老闻影响。


    除了早早接触书架上的那一排排传记、杂谈、很多稀奇古怪的闲书,以及他不懂的录影带、采访稿;……


    年幼的孩童缠着父母讲故事,闻隼初便将儿子抱在膝头,跟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讲些见闻。


    “你别跟小孩讲些有的没的……”谭奕对丈夫无奈摇头,记者本就更容易触碰到社会藏污纳垢的角落,何况在许多机制和观念都未健全的九十年代。


    “早早让他接收各种信息,就跟人吃五谷杂粮反而不易生病!”闻隼初的道理也是一套一套的。


    其实老闻出于本能,人在单位中总受各种局限,郁结的情绪得不到疏解。小孩什么都不懂,反而是最好的倾听对象。


    “现在环境好了,闻叔叔那时候比较不自由……”张枫溪跟闻真聊起过往,一同长大的不少家庭都“下海”转行,闻隼初也开了传媒公司。下一辈更散落各个领域发光发热,比如闻真没有当上采访者,却成为了被报道的主角。


    命运布下道道机关,精巧设计,多年后才被一一触发。


    被张枫溪提醒,闻真回忆起他最开始对制药行业产生概念大约十一岁左右,当然仅仅是模糊的印象。


    那年的夏天比往常更炎热,七月流火,温度前所未有地攀升。然而最特殊之处还是爸爸妈妈居然同时出差半个月,恰巧处于暑假,小学五年级的闻真第一回玩疯了。


    闻隼初和谭奕这种家中孩子尚小的双职工,通常尽量避免一起被外派,夫妻俩还得委托家属院的同事们帮忙照顾下孩子吃饭。但是听叔叔阿姨说这次有突发重大新闻,单位不少人手前往下面地市。


    什么重大新闻呢?父母走得急,闻真不清楚。写完暑假作业的他混迹在院子里玩耍,反正爸妈不在家没人严管。电视也放纵地看了不少,说起这点张枫溪抚掌大笑,那阵子大家都躲闻真家里玩,倒是记忆中最畅快的一个暑假。


    乐极生悲,之后的走向闻真印象深刻。他家那台新换的长虹彩电就这样在整个家属院孩子们的日夜接力、不停机地操劳中坏掉了!!!


    “我记得、我记得!叔叔阿姨骂你骂得好惨。”


    夏天家家户户都大开着窗子,呼呼转个不停的电风扇将老闻的斥责送到整栋楼……


    闻真从小都挺自由,跟朋友踢球或者跑远倒有分寸。老闻不爱约束孩子,闻真成绩又称得上拔尖,并且夫妻俩脾气温和,极少能听到他们家传出吵架声。


    时间被某件事标记,拥有独特的刻度。那该是1997年,一个月之前闻真还陪着爸爸妈妈在电视机前看了香港回归的仪式,谭奕给他布置了一篇作文写写感想。闻真因此对这个节点记得分外清晰。


    他在后来长大工作后才懂得闻隼初为何怒火冲天。虽然电视机不算便宜,虽然他确实领着群孩子在家里“胡作非为”了半个月,但那并非根本缘由。


    妈妈阻拦爸爸:“你在外面气不顺,干嘛撒到孩子头上?”然而谭奕自己也叹了口气。十一岁的年纪已对人世略有熟悉,闻真大致明白爸爸妈妈这趟差出得很不愉快,后面几天两人也经常晚归在社里加班。


    一周后,父子俩的隔阂似乎没那么重,闻真终于敢再次靠近爸爸的书房。他用自己的逻辑安慰老闻:“爸爸你最厉害了!我长大后也要当一个记者。”


    往常遇到此类情况,闻隼初难掩一丝自豪,甚至会带着他看自己最新的稿件,不管闻真似懂非懂,囫囵吞枣地被灌输。


    但是那次老闻第一回露出疲态,消极地回应儿子:“爸爸只是个普通人,你看这场事故,根本没人关心工人背后的保障,设备问题,爸爸妈妈来来回回找了许多途径,也翻不出有用的信息。”


    闻真自然是不懂的,或许他的迷茫太过明显,闻隼初翻过一页报纸,这次极具冲击力——一篇报道,配文很显眼:“惨剧背后。”比文字更显眼的是照片,那是一个哭泣的小姑娘。


    看起来比他要低矮一些,但估计也是同龄人,睁着大大的眸子,眼眶中满盈眼泪。情绪往往比文字更有震撼力,那双眼睛直击人心。


    “我们的深度报道没人配合,这种挖掘受害者家属的文章却大势宣扬!懂不懂未成年人保护法,简直是畜生。”


    谭奕正巧进门,安抚着老闻:“别气了,不是说在撤了么?”那页报纸并非出自省日报社,而是君兰当地媒体的小报。


    老闻他们几个同事看到后都眉头紧锁,不大肆宣扬当事者的私人信息,尤其不能将镜头对准孩童,对专业的从业者简直是下意识习惯。地方小报居然犯如此低级的错误?!谭奕和闻隼初,一向老好人的夫妻向领导反应,联系当地媒体召回这批报纸,尽量降低影响。


    已经付印的报纸,尽管有问题,很多人都想着得过且过、平息事态。所以那么一阵两人才早出晚归,甚至直言要向新闻出版署举报,当地媒体才召回报纸、撤掉报道。


    当然,纸媒时代的这种撤回比网络时代更难,或者说,仅仅是老两口从职业操守和良心上的自我安慰。


    闻真大致明白了,爸妈不止工作受挫,而且遇到了“坏人”!毕竟父亲用词少见地严厉!家里平日哪里听过这样的词语。


    “这些坏人伤害了这个小妹妹么?”


    他不明白为什么会如此?这段时间家里聚集着院子里的弟弟妹妹们,时光浸润在汽水、冰棒的甜味里,热气随着焦躁的温度蒸腾,日子过得格外轻巧。


    迥异于玩伴们顽皮轻松的笑颜,蓦地面对一张凛然伤感的脸,那么可爱稚嫩的小姑娘,本该与他身边每一个同龄人过着类似的生活,露出相似的表情。可她呆滞的神色扯开一道伤口般,揭开天下大同的假象。


    十一岁正是由孩童转向少年的阶段,因为对世界所知甚少,仍怀着天真的期盼,且自恃不再年幼,反而多了丝不经磋磨的勇气。


    年轻人不懂运道的差异,没见识过力量的悬殊,或者仅仅以为万事总有解法。闻真问了老闻一个傻问题:“怎样让这个妹妹不再哭?她的爸爸妈妈去哪里了?为什么不来保护她?”


    夫妻俩瞬时哑口无言,欺骗孩子的话可以说出口,但大人无法欺骗自己。本来遭遇巨变成为孤女,已经可以预见这小姑娘之后的生活多么无依无靠,居然还被无良媒体暴露在公众视线下!


    闻隼初缓缓开口:“她的爸爸妈妈在自己的岗位上奉献了生命。”他没有提主流报道中讲的那些:比如两位工人操作失误,技术不熟练;比如整个厂区停产整顿,产品进度大幅下降。


    驱除外界的杂音,这不过是一对普通的夫妻,也许他们早晨出门与可爱的女儿打过招呼,准备晚上下班时在档口捎上些熟食,再从商店为孩子买个玩具……也许他们每日准时上下班,认真工作,怀揣无限的奔头……


    可能由于老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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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谭奕同处一个单位,跟这对夫妻的状况相似,对这个女孩更能寄托一份为人父母的柔软,共情作为百姓家庭遭遇倾覆的不幸。


    但他们的能力也有限,对着孩子无法讲得太细,只能将那些个体哀伤升华为宏大的主题:“这个小妹妹的父母像我们一样,也是踏踏实实的劳动人民,你平常吃的药就是他们生产出来的,大家都在踏踏实实地生活……”


    那个年代的知识分子总是拥有着理想主义的执念,能从最悲伤的故事里萃取出哪怕一丁点的温情,好像迎着风走时伸手护住暗夜里的最后一束微弱烛光。


    抽屉里搁着一板片剂,银色的包装铝箔在灯光下闪亮,闻真看着父母举在手中;再低头端详那页报纸上破碎的小妹妹,注视那双饱满的眼睛,一泓秋水荡漾,眼角那枚泪痣如朱砂轻点。


    少不经事的他拈起报纸,并不清楚什么企业、术语的概念,耳旁响着二老的教育却莫名其妙地入了心。不确定许多年后闻真选择专业时,挑了一排名词里躺着的一个略熟悉的选项,是否与少年时蝴蝶翅膀的那次扇动有关。


    此刻又是一个夏天,闻真早已长大成人,在父母面前一副嬉皮笑脸的随性模样,实则对自己的事业思维已明确清晰。今晚的叙旧莫名其妙地激荡起这段往事,其实只是别人的因果,似乎他置身事外。


    就像后来的冬天,闻隼初再次回访君兰,悄悄去了那户人家,没想到人去楼空。听邻居说家里的老人因为变故大病一场,至于那个姑娘更是消失般,无人知晓踪影。


    只是闻真猛然想起前一阵儿去伍氏谈合作时例行参观企业展厅,在安全教育栏目有几张照片和文字让他驻足了几秒。当时的季如芊并没有停留,可能不感兴趣或是临时有事,她绕过了那片区域。


    导线短暂地接通,电路闭合,闻真有过短暂的迷茫,或者是通透。你嗅过的哪种味道若太过深刻,再次萦绕时必定激起熟悉的感觉,先于逻辑和理智。人可以改名改姓,却无法扭转某种气质。


    然而从沪城归来后,这一篇章揭过。伍氏与闻真团队的合作正式搁浅,伍国峻条件咬得很死,而闻真也很硬气地寸步不让。两人工作上斩断联系,连借口都不需要再找。


    月度汇报完,季如芊走出会议室,伍青泽跟上去,低声问她要不要顺便吃个晚饭。


    季如芊往远方微微抬了抬眼,倒不似往日般冷漠,只低低地回绝:“不太好吧。”然后夸张地退后了一大步。


    伍青泽扭头,走廊尽头父亲携着助理正姗姗而来。意识到季如芊在意什么,他陡然生出些郁结。近来家中突然催他加快恋爱进度,与郁听雨的关系渐渐地滑向了他未预设的方向。


    起初只是一场叛逆,对季如芊很解气的报复,郁听雨谈过的前任并不在少数,伍青泽没想到她居然那么快地投入,关系转向开花结果。


    伍国峻见证了儿子上前的一幕,皱皱眉。刚刚在会议中他便不大高兴,虽然公司明面结论是nx-3没有潜力,不值得合作;但内里缘由其实是与闻真没谈妥,当然只能如此找回面子。没想到伍青泽居然由衷地满意,在场高管只有他的喜悦溢于言表。


    早在那天与厂区与闻真会面之后,伍青泽便私下找过伍国峻,强烈论述这个项目没有前途。儿子难得主动找自己谈论工作,意见居然与伍国峻正巧相左,他呕心地直揉眉心。


    伍青泽不赞同这项合作继续,伍氏技术与投资经验兼备的年轻管理层非季如芊莫属,他不愿意眼睁睁见证她与闻真“公费”接触。那天傍晚,花廊下模模糊糊地挺立着的颀长男人身影,以及季如芊眼神往窗外似有似无的飘忽,都让伍青泽如芒在背。


    伍国峻不清楚儿子的鬼心思,只遗憾伍青泽居然没有一丁点商业嗅觉,可惜了自己这大半辈子的谋略。又见他紧追着前女友上去,鼻子都长在女人身上了吧?!


    伍青泽回头,季如芊已经进入电梯。而这边父亲不悦的神情太过明显,他只能亦步亦趋地跟着往董事长办公室赶。


    季如芊自己的计划则有条不紊地进行,对日子无惊无喜,距离真相越来越近。


    八月最炎热的一天,她陪许凡逛街,临时将人捎到老陈公司楼下。医科大外面新建了一座小型产业园,季如芊的车开进去,停在门厅口等着许凡上去取件东西。


    建筑物的幕墙上挂着一排Logo,她瞥见一个“真”字,最刺眼的盛夏午后阳光里,不知道为什么季如芊依然仰脸多看了几眼。


    嘴巴比大脑迅速,默默往下念“真如生物”,她思维短路片刻,将头转向另一边,不过是个虚字,巧合而已。闻真也是这样想的,别人问起便回“名字嘛随便起起,没有什么指代含义”。


    反倒老闻夸奖儿子起得好,闻真不太明白。闻隼初讲这“真如”原来也为佛教术语,解释道:“真是真实不虚,如是如常不变,合真实与如常,叫做真如。又真是真相,如是如此,真相如此,故名真如。”①


    老闻看到闻真一副茫然的反应,原来是歪打正着,大失所望:“你不知道啊?!”


    无心插柳的闻真十分嫌弃般:“我还没结婚呢,修什么佛法!”


    办公室外,许凡跟老陈正在说着什么,吵吵闹闹地,寻常夫妻便如此吧。闻真走到临着主路那面落地窗,无聊地往下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