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胖和金策的关系，像是一对天生的坏事做尽的盟友。


    不必问杀人的缘由，也不必问对方的想法，总之彼此相互陪伴，不必发誓不必血咒，都能将后背交托。


    直到金策某天实在被齐尘的意志折磨的受不了，他的血誓折磨的金策恨不得去死。


    比死更难熬的，是真正的齐尘对唐司缘的思念。


    他想要知道唐司缘生活的如何。


    关心、依恋，都变成血脉中游走的刀刃，时刻刺痛金策身体的每一处。


    金策咬着牙，将胸前一片衣物攥得发皱。


    “呵，忘情道的爱什么爱。”


    “折磨自己就算了，还他妈的折磨我。”


    于是他千里迢迢带着阿胖去找了唐司缘。


    他带着阿胖高居屋台之上，敛眉驻足，目光随意穿过人声鼎沸的长街，几乎钉在唐司缘身上。


    她的美艳被天火莲焚烧殆尽，昔日昂扬的风采也被天南海北的指摘嘲笑磨的销声匿迹。


    唐司缘泯然众人，是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修士罢了。


    金策看着她，并不发自内心地心疼不忍，然而属于齐尘的爱无时无刻不逼迫着他。


    阿胖的注意力却全在金策身上，她满心以为金策带她出来放风，却看着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另一个女人，看他从来冷漠凉薄的眼中流露出疼惜和不忍……


    微风卷过唐司缘的面纱，露出红纱之下，和齐似缘极度相像的脸。


    阿胖望着那张被烧毁的纯天然的美人面，不可置信地抚上自己完美无瑕的脸颊。


    她引以为傲的美貌，沾沾自喜的偏爱，原来都是因为唐司缘？


    金策带她走过大江南北，夺了那么多人的脸面拼凑出来这张无可挑剔的面容，竟然不是空穴来风。


    “她叫什么名字？”阿胖木讷道，外出的喜悦和对面前这个男人的爱慕都瞬息间变得冷静。


    “唐司缘。”金策忙着和齐尘作斗争，完全顾不上阿胖的所思所想。


    ——唐司缘？


    ——齐似缘。


    阿胖忍不住冷笑。


    她的脸，她的名字，原来都只是源于金策对这个女人的想念。


    她又想起当初金策在她耳边说过的话，他的眷恋和依赖都藏在那个夜晚。


    ——“她是个修士。”


    阿胖眯着眼，泪水悄无声息滑落下来，被她握在掌心，悄悄在衣裙上擦净了。


    她竟然以为金策这样一个凭空出现的男子，一个妖，会真心爱她一个平凡的牧女。


    阿胖再回到她的小屋，重新见到冯永的时候，冯永根本已经认不出她了。


    赵家偌大的宅邸内，冯永照常算着田里的账。


    他迎娶赵小姐不过半月，赵小姐便失踪了，时至今日也没她半点消息。


    员外家的产业不能没人照料，他就只能跟着岳丈学着处理，每日忙碌的生活一来二去也将他脑海中阿胖的印象冲淡。


    他忙惯了，已经极少有时间去想他那个未曾娶到，决心一刀两断的小青梅。


    冯永熟稔地打着算盘，背后响起的一道女声，让他的手指猛然一顿。


    算珠“砰”地撞下来，除此之外，屋内静得几乎能听见针响。


    冯永忙着生意，渐渐有了家中主人的气势，他蓄了胡须，熟悉的眉眼染着疲惫，眼里一望无际的深远。


    他见到阿胖，没有她想象的那样兴高采烈。


    曾经认认真真陪伴她，鼓励她，爱着她的青梅竹马冯永，此刻站在她对面，满眼的陌生。


    阿胖想起金策，没来由的委屈，上前拉住冯永的手，却摸到他指尖厚重的茧：“阿永，我是阿胖啊。我变漂亮了，你还喜欢我吗？”


    冯永任她拉着，在她低眉的瞬间捕捉到了什么，身子往后撤了撤，手就从阿胖指尖抽出。


    “你为何要来找我？你不是许久没有回村里了？”


    他的眼里闪烁着晶莹的泪花，阿胖将他的每一个表情都看在眼里，终于在他眼中浮现泪意时自觉满意。


    她抱臂微微叹了一口气，如今她能够自信，自己的一言一行都是媚骨天成，对于男人来说都带着致命的吸引力。


    金策不爱她，她还有冯永。


    她才不是缺人爱的丑女。


    “阿永，跟我走吧，我们以后再也不分开了。”她笑着欺身向前，冯永对她的靠近不为所动，反而伸手稍稍在她肩头推了一指。


    他偏开脸，回避说：“阿胖，我已经成亲了。虽是鳏夫，我也愿为妻子不娶。”


    这话放在阿胖耳里却是天大的羞辱，她伸手便掐住冯永的脖子，强硬地将嘴唇送上去堵住他的嘴。


    她的愤恨从心底喷发，压都压不住，直到将他的唇瓣撕裂，她吃到血腥的味道。


    阿胖忍不住哭了，她趴在冯永胸前，哭的泣不成声：“你为什么不喜欢我了……是因为赵秋兰吗？可是她已经不要你了，她走了啊。”


    冯永听见她哭，心才软了软，用袖子擦去自己唇上的血迹，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阿胖，我娶亲之前就说过喜欢你，可你当时没有答应我。”冯永叹了口气，只觉得造化弄人，“我娶了秋兰，岳丈更是将赵家的产业都交给我，我必须对得起赵家。”


    他顿了顿，目光越过面前的阿胖，落在不远处秋兰的梳妆台上。她的妆奁还是打开的，自她走后就没有挪动过。


    “万一秋兰会回来呢，她对我那么好，我走了她会伤心的。”


    阿胖闻言猛地将头抬起来，血红的眼睛紧紧盯住冯永的，恨不得将赵秋兰挖出来再大卸八块：“你怕她伤心？！你爱上她了？冯永！！！”


    她伴着哭腔，忍不住笑出声来，勾着唇将自己的脸凑的更近：“你爱赵秋兰，连她的五官特征都认不出来么？”


    阿胖脸上笑意危险又狡诈，通红的眼中泛着毫不掩饰的逗弄：“你的好妻子，新婚没多久就来跟我炫耀了。”


    她转身，打量着冯永房中几乎未曾改过的陈设，大红的绸缎，平整舒适的婚床，价值不菲的红木器具，纯金的茶盏饰物……


    阿胖嗤笑一声，身体随之摇晃几步，随意坐在后头的茶几上，望着冯永不解的眼神反而更加舒爽：“所以我杀了她啊，我把她的脸割下来，可惜她的五官我怎么看怎么讨厌！没有一处生的符合我的审美！也就这双柳叶眉……”


    阿胖捏着茶杯，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我不喜欢她的眉毛，只是因为，这是你画的。阿永，我变漂亮了，你怎么会不喜欢我了呢？”


    冯永猛地往后退了几步，撞得满桌账册摇摇欲坠。


    他怕得发抖，却仍然不肯跟阿胖说一句好话。


    “我当初喜欢阿胖，是因为她善良，别人说三道四，她不会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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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心上，仍然以德报怨……”


    他话还未说完，就被信步而来的阿胖不急不缓地甩了一巴掌。


    她此刻哪怕是不笑，都美的惊心动魄。


    冯永盯着她无懈可击的容貌，呼吸突然一滞。


    “以德报怨？凭什么别人欺负我就可以一笔带过，我被指指点点指着鼻子骂了二十年，我还应该容忍他们的恶意吗！？”阿胖摇头往后退了几步，心如死灰地掏出一把刀来，“我还以为，你是真的喜欢我……”


    她转过脸来，狭长含情的凤眼中流露出根深蒂固的恨：“原来你只是觉得我好摆布啊？怪不得我拒绝你，你就可以转头去娶赵秋兰，她死之后你也从没来找过我。”


    “我杀了她，阴差阳错倒是帮你夺得了赵家的产业，你应该很高兴吧？”


    她举刀靠近，冯永正要高呼，便发现自己的嗓子发不出声音来了。


    阿胖怔愣一瞬间，她背后便紧紧贴过来一堵冰冷的墙。


    一双大手裹住她的手，从她手中卷落那柄匕首。


    金策的脸贴在她耳边，伸手替她拭去满脸的泪水，饶有兴致地哄着她，尾音渐长，慵懒又魅惑：“我的似缘怎么这样难过啊？是他欺负你么？”


    金策站直身子，对这个普普通通的凡人没什么耐心。


    他一手揽着阿胖的肩将她拐进怀里，一面勾着唇，高傲地眯着眼扫视面前吓到破胆的冯永。


    他侧头，和阿胖耳鬓厮磨，眼神将冯永从上看到下，自觉没找到半点可取之处。


    “你说，你惦记这家伙什么呢？”


    金策盯着落在地上的那把匕首，心里美的几乎要开花，伸手虚空一握便能隔空拧住冯永的脖子。


    “我也觉得他很讨厌，但是杀人这种事情，不适合你来做。”


    他微微一笑，抬手遮住阿胖的眼睛，趁着片刻狠命一拧直接折断了冯永的脖子。


    他早就知道阿胖心里始终有一处留着冯永的位置，无论如何他都很难介入。


    冯永死了，从今以后，阿胖就会全心全意爱他一个人了吧？


    “我的似缘啊，除了我，哪里有人真心待你？”


    金策美滋滋的，勾着阿胖的肩旁若无人地离开赵家，没注意到她看他的眼神同样藏着恨。


    金策与阿胖的过去戛然而止，归因之内众人各有想法。


    柳伏意拧着眉，现下无论她再怎么追加灵力都没有新的画面出现，金策与阿胖的个性从那刻起就定型了。


    一个爱的病态，一个恨的犹豫。


    这样的两个人反而从相识起就督促着对方越变越坏，以至于杀了不知多少人，就为了拼凑出一副看的顺眼的容貌。


    归因再无存在的必要，柳伏意沉下气息捏碎手中的金印，众人就都在逼仄的西市坊小屋中苏醒过来。


    金策被迫经历了这样一遭忆往昔，他并非没有意识，他在归因之中甚至神思格外的清明。


    柳伏意能够将他拉进归因阵法，并且无论如何能维持住这道阵法不异动，她的修为本身就足以绞死他了。


    可她的脸……


    长的好像那个给他生命的女修啊。


    “你叫什么名字？”金策从地上爬起来，紧盯着柳伏意的脸，急切地希望从她嘴里听到卷轴上的一个人名。


    “柳伏意。”


    金策闪着光的眼睛陡然又冷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