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药方管用吗？”


    九爷捏着那张纸，眉头紧皱。


    他没念过几年书，你要是写个九九乘法表，他还能认得，可这张纸上的那些古怪的中药名，他有一半都不认得。


    “保准有用，我还有药，只要你信得过我，派几个人手和我一起熬药，很快就能解决。”


    眼前的女孩明明年纪不大，还白白净净的，可神色中的就是有股九爷熟悉的味道。


    他莫名选择了相信，只是保险起见，还是带着这张药方上了楼。


    宋诗雨才知晓他是船上的老大，瞧见他还要给人请示，挑了挑眉。


    不知道谁在船上这么大的面子？


    两分钟不到，九爷就带着几个看起来症状轻一点的船工下来了。


    宋诗雨收起自己的好奇心，带着几个人重新回了厨房，她没啥熬药的经验，厨房也没有药罐子。


    好在这不是什么大病，她索性把一船人的剂量大概估计出来，药材囫囵切片，就扔进厨房的两口大锅里，直接就这么煮。


    算着时间，不到一个小时加了三遍水，整个厨房都弥漫着一股子苦涩。


    宋诗雨捏着鼻子，和船工配合把药渣筛出去，又把滚烫的药水都到进装饭的木桶里，由船工抬去夹板。


    宋诗雨则拿着瓢和一摞碗紧跟在后面。


    外面的天色已经大亮，甲板上的呕吐物都收拾的差不多了，九爷派了人在上面指挥病人们排队。


    几个下乡的知青满脸嫌弃的站在那。


    又不想排在满身味道的船工后面，又不想跟在五黑宋家人前面，挑剔极了。


    “我们买了二等舱的票的！怎么能和这些人在一起！”


    李青青捂着还在抽搐的胃部，声音里带着哭腔。


    刚刚还和她同仇敌忾的污蔑宋诗雨的宋菱悦登时就不悦了。


    “你把话说清楚！哪种人！你是瞧不起劳动人民吗！”


    宋菱悦还是比姐姐宋舒悦聪明一些，一开口就把矛盾尖锐的指向了那些船工。


    “主席说过！劳动人民是最伟大的！你难道不是劳动人民的女儿吗！你凭什么瞧不起她们！”


    李青青一时语塞，身体不受控制的颤抖，一张嘴却又扶着船延开始干呕。


    “都闭嘴！留着点力气吃药！”


    九爷留守在甲板上的人，只觉得她们聒噪极了，瞧见宋诗雨带着船工们从下层厨房上来，登时开口阻止二人继续争吵下去。


    一听说有药，已经虚脱到需要人搀扶的邓佳下意识就朝那边走过去，刚迈出去一步，身后就传来李青青的声音。


    “宋诗雨？她熬得药？”


    邓佳下意识停下了脚步，


    也难为李青青呕吐到沙哑的嗓子还能发出如此尖锐的叫喊。


    “资本家的大小姐怎么会那么好心！她要是再下毒怎么办！我不要喝！”


    “就是，都没查清楚，我们是什么病呢！万一真的是她下毒，现在不就是要我们的命吗！”


    搀扶着邓佳的知青也用力点了点头。


    “邓佳同志，你说是吧。”


    邓佳脸色青一阵白衣阵，却只能收回了刚刚踏出去的脚，轻轻地点了下头。


    这下子不光是那几个知青了，船工们也开始犹犹豫豫起来。


    “你们别喝不就行了。”


    帮忙的船工见有人这么说他们的劳动成果，登时气不打一处来。


    他们几个都是症状比较轻的，熬药的时候就已经喝了一碗，此时早就没感觉了。


    “你这个人怎么说话呢！宋诗雨是资本家的大小姐，是五黑！你替她说话难道和她是一样的身份吗！”


    李青青这时候是忘了刚刚自己还在嘲讽劳动人民，举起手高呼。


    “我们劳动人民是绝对不会被资本家打败的！”


    宋诗雨拿着碗淡漠的看着甲板上的骚乱，眼底闪过一丝无语。


    她知道李青青脑子不好，但是真没想到离开了村子，李青青能有病成这样。


    宋诗雨懒得再和李青青争辩，她唯一的目的就是管好宋家人，让他们平平安安的也算是全了叔爷爷的照顾。


    她的目光在宋家四人身上转了一圈，最后落在了宋墨文身上。


    宋墨文似乎也接收到了信号，上前一步打算接过宋诗雨手中的碗。


    “哥！你干什么！你别喝！宋诗雨就是乡下来的土包子，她懂什么医学啊！她会害死我们的！”


    宋菱悦一边搀扶着姐姐一边挥手推搡了宋墨文一下。


    哐当——


    盛满了药的碗落地，褐色的液体撒了一地，船只的摇晃中，搪瓷碗滚动到了一边。


    “菱悦！”宋墨文紧皱着眉，却在看到父亲同样不赞同的目光时没有把话说下去。


    “这药难闻死了！天晓得是什么做的！哥你别喝！”


    宋舒悦也抬起头满脸的抗拒。


    “你看！自己家人都不愿意喝，你凭什么让我们相信这东西有用！”


    李青青宛若抓住了什么把柄一般叫嚣的更加厉害。


    脚步声从船舱内响起，李青青的话音刚落下，一道清冽的男声响起。


    “这位同志如果害怕，可以自己扛过去。”


    若非这语气里的淡漠，宋诗雨都要以为这人是在阴阳怪气了。


    实则不然，跟在陆正擎身后的九爷咬着唇憋住了笑。


    一行人走出了船舱。


    笔挺的身影裹挟着凛冽气场踏入众人视线。


    为首的男人身着草绿色军装，衣领处的红领章鲜艳夺目，像两簇永不熄灭的火焰，肩章上的金属徽章在阳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无声彰显着他的身份。


    一位军官。


    哪怕宋诗雨认不出他的等级，也被那姣好的容貌和挺拔的身姿吸引了一瞬。


    陌上人如玉，用在此人身上也不为过。


    陆正擎没有停下步子，径直走到了宋诗雨身前。


    修长的手指从宋诗雨手中接过碗和水瓢，他弯下腰，仅仅是打药的姿势都做出了一股子矜贵。


    他仰头将碗里的褐色液体一饮而尽。


    喉结上下滚动了一瞬，嘴角还有些许残留的药液。


    出于感谢，宋诗雨主动递上了帕子。


    陆正擎迷茫了一瞬便反应了过来，擦过嘴角，将用过的帕子握在掌心，转身举起手里的碗。


    “药，没问题，清热解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