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而就在福伯刚刚离开不久。


    静思苑那早已坍塌了大半的院墙之外，一道纤细而又清丽的身影，


    却是提着一盏小巧的灯笼，有些茫然地，出现在了这里。


    那是一名女子。


    一名身穿淡雅的浅绿色儒裙，长发如瀑，容颜绝美的女子。


    她的气质，清冷如月，不染尘埃。


    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广寒仙子，误入了这凡尘俗世。


    她，便是当今御史中丞之女，也是国子监公认的第一才女——


    柳如烟。


    此刻的她，那张清冷绝美的俏脸之上，充满了无尽的困惑与茫然。


    “奇怪……”


    她提着灯笼，看着眼前这片杂草丛生、破败不堪的荒芜之地，忍不住低声自语。


    “这里，怎么会有一座废弃的庭院？”


    “我记得，地图之上，明明标注着，从这里穿过去，便是‘藏书阁’的近路啊……”


    她今夜，本是想去藏书阁查阅一些资料。


    却没想到，因为一时贪图近路，竟然在这错综复杂的国子监之内……


    迷路了！


    就在她准备转身离开，去寻找其他的出路之时。


    一道，昏黄而又微弱的灯光，却是毫无征兆地，从那片破败庭院的最深处，亮了起来。


    在那片漆黑的夜色之中，显得，那般的，突兀！


    “咦？这里竟然还有人住？”


    柳如烟那双如同秋水般的动人眼眸之中，闪过了一丝好奇！


    她知道，国子监之内，等级森严。


    能拥有独立庭院的，无一不是身份尊贵，或是才学惊天之辈！


    可，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会被安排在如此破败不堪的地方居住？


    是，那些因为触犯了规矩，而被发配到此地“思过”的老博士？


    还是，那些家道中落，却又不愿离开此地的落魄贵族子弟？


    怀着一丝好奇，也怀着一丝问路的念头。


    柳如烟，提着灯笼，壮着胆子，小心翼翼地，迈开了脚步。


    穿过了那片，比她人还要高的杂草丛生之地。


    缓缓地，朝着那间，唯一还亮着灯光的……


    破旧木屋，走去。


    当她，走到那扇，早已破烂不堪的窗前，准备开口询问之时。


    她，却是，通过那窗户纸上的破洞，看到了，屋内的景象。


    然后，她整个人，都，微微一愣！


    只见，在那间，简陋到了极点的木屋之内！


    一个身穿朴素青衫，侧脸英挺如刀削的年轻男子，正盘膝坐在一堆，比他人还要高的书山之中！


    他的手中，捧着一卷古籍！


    他看得是那么的专注，那么的认真！


    仿佛，整个世界，都只剩下了他，与他手中的那卷书！


    就连她这个大活人，已经走到了他的窗前，他都没有丝毫的察觉！


    “这…… 这是……”


    柳如烟那清冷的俏脸之上，第一次，露出了发自内心的……


    震惊！


    她，认得，这个男子！


    虽然，她之前，从未与他，有过任何的交集！


    甚至，连一句话，都没有说过！


    但，他的模样，他的身份！


    早已，在这几天之内，传遍了整个国子监的……


    每一个角落！


    他不就是那个，传说中粗鄙不堪、目无圣贤、不学无术、夜夜笙歌的……


    “魔王”皇子，楚玄吗？！


    可是……


    这跟传闻中的，也相差得……


    太大了吧？！


    没有所谓的，呼朋引伴，饮酒作乐！


    也没有所谓的，花枝招展，风尘女子！


    有的，只是一盏孤灯，一堆古籍。


    以及一个，在夜深人静之时，依旧在……


    …… 认真研读的，孤独身影！


    这，哪里像是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


    这分明，就是一个，真正热爱读书的……


    谦谦君子啊！


    一时间！


    柳如烟这位一向以“清冷”与“理智”著称的才女，那颗古井无波的心湖，


    第一次，泛起了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


    有震惊，有困惑，也有……


    一丝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到的……


    好奇！


    “这位姑娘。”


    “此地，乃是本王的清修之地。”


    “若是，没什么事的话。”


    “还请，速速离去。”


    “莫要，扰了本王的……”


    “……清净。”


    那道充满了无尽平静与淡漠的声音，毫无征兆地从那破旧的木屋之内缓缓传出，瞬间打断了柳如烟那纷飞的思绪。


    “啊！”


    柳如烟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娇躯一颤，那张清冷绝美的俏脸之上瞬间飞起两抹动人的红霞。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竟然盯着一个陌生男子看了那么久，还被对方给当场抓包了！


    这对于一向以“清冷自持”著称的她而言，简直就是前所未有的……窘迫！


    “对……对不起！”


    她也顾不上问路了，连忙对着木屋的方向，福了一福，声音细若蚊蝇。


    “小女子……小女子只是迷路了，无意打扰，还望殿下恕罪！”


    说罢！


    她便提着灯笼，逃也似的，转身消失在了那片漆黑的夜色之中，再也不敢有丝毫的停留。


    看着那匆忙离去的倩影，木屋之内的楚玄却是缓缓地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了一丝无奈的苦笑。


    看来，自己这座所谓的“静思苑”，也并非是真正的清净之地啊。


    不过，他也没有将这个小小的插曲放在心上。


    对他而言，一个偶然路过的女人，与一只偶然飞过的蚊子，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他很快便再次将自己全部的心神，都沉浸在了那浩瀚无垠的知识海洋之中。


    ……


    ……


    楚玄这边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


    但，憋了一肚子坏水的欧阳锋那边，却是快要急疯了！


    二皇子府，灯火通明。


    欧阳锋正与几位同样是国子监内，二皇子派系的核心骨干，一脸愤愤不平地聚在一起，商讨着对策。


    “可恶！实在是可恶！”


    一个长着一张马脸，眼神阴鸷的青年，率先拍着桌子，怒气冲冲地说道。


    他乃是兵部侍郎之子，李闯，平日里最是崇拜欧阳锋。


    “欧阳兄，咱们这两日又是孤立，又是抹黑！可谓是无所不用其极！”


    “可那个楚玄废物，竟然跟个没事人一样！油盐不进！这简直就是对我们最大的羞辱！”


    “不错！”


    另一个身材略显肥胖的富家公子，户部尚书之子钱多多，也是一脸的不爽。


    “我今天特意花了大价钱，收买了饭堂的杂役！让他们给那废物的饭菜里加点‘料’！”


    “结果那家伙竟然连饭堂都不去了！直接让他的那个老仆从外面送饭！简直是滑不溜溜，跟个泥鳅一样！”


    听着同伴们的抱怨，欧阳锋那张英俊的脸上，也是布满了阴霾与恼怒。


    他本以为，凭自己在国子监的影响力，想要对付一个区区的“武夫”皇子，那还不是手到擒来？


    却没想到，自己这套组合拳打出去，对方竟然连一点反应都没有！


    这让他产生了一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与挫败感！


    “欧阳兄，依我看，咱们之前的手段还是太‘温柔’了！”


    这时，一个坐在角落里，一直沉默不语的青年，缓缓地开口了。


    他叫王朗，乃是吏部侍郎之子，心机深沉，手段狠辣，是欧阳锋最为倚重的“狗头军师”。


    “对付楚玄这种滚刀肉！就不能跟他玩那些虚的！”


    王朗的眼中闪过了一丝极其恶毒的光芒。


    “咱们，必须再加一把火！”


    “一把，足以让他当众颜面扫地，再也无法保持那副云淡风轻样子的……大火！”


    “哦？”


    欧阳锋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王兄有何高见？”


    “嘿嘿……”


    王朗发出一阵令人不寒而栗的阴笑。


    他凑到欧阳锋的耳边，用一种只有他们几人才能听到的声音，低声地将自己的“毒计”，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听完之后，欧阳锋先是一愣！


    随即那双充满了怨毒的眼眸之中，瞬间爆发出了一阵前所未有的璀璨精光！


    “好！好！好啊！”


    他抚掌大笑，脸上的阴霾一扫而空！


    “不愧是我的‘智囊’！此计甚妙！甚是毒辣！”


    “此计一出！我倒要看看那个废物楚玄，还能不能像之前那般……淡定！”


    ……


    第二天，清晨。


    明德堂，依旧是座无虚席。


    讲台之上，还是那位对楚玄充满了“偏见”的张敬之博士。他今天所讲的，是《礼记》之中关于“君子之德”的篇章，尤其强调了“尊卑有序，内外有别”的道理。


    他讲得是唾沫横飞，慷慨激昂，目光还不时意有所指地瞟向角落里的楚玄，显然是意有所指。


    而楚玄，也依旧是如同前几日那般，独自一人，静静地，坐在那个专属于他的“VIP”角落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