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南国风物初相识
作品:《驱逐我,帝国将倾时,女帝你又跪什么?》 篝火渐熄,青烟散尽。
山谷里浓郁的奇异肉香,终是被山风彻底揉碎,融进雨后草木的清气里。
小七面前那片竹叶上,只剩下几根啃得溜光的骨头。
它浑浊的老眼半眯着,意犹未尽地咂咂嘴,似乎还在回味那紧实中带着野性的滋味。
云逍拂袖收起茶案躺椅,只余溪水淙淙,山色依旧。
“走吧,老伙计,”他拍了拍小七有些扎手的脊背,“去看看南边的景致。”
小七喉咙里发出一声拖长的、带着点“刚吃完就赶路真不体贴”意味的“咩——”,慢吞吞地支棱起四条瘦腿,不情不愿地跟上。
一人一羊,循着官道,再次融入南下的路途。
越往南行,空气越发温润粘稠。
道旁树木的枝叶愈发阔大舒展,色泽也从北地的沉郁墨绿转为鲜亮欲滴的翠色。
不知名的藤蔓缠绕着古木,垂下串串紫红或鹅黄的花,馥郁的甜香在暖风中浮动。
几日后,官道尽头,一座依山傍水的边城轮廓浮现。
青石垒砌的城墙不高,爬满了湿润的苔藓。
城门上方石刻着两个遒劲古字:南风。
甫一入城,喧嚣热浪便扑面而来。
狭窄的青石板街道两旁,摊贩林立,挤挤挨挨。
叫卖声、讨价还价声、孩童嬉闹声、铁器敲打声,汇成一片鼎沸的人间烟火。
“瞧一瞧看一看!刚摘的玉晶果,水灵着呢!三文钱一捧!”
“上好的火蜥皮!刀枪不入,水火不侵!制甲首选!”
“新到的南疆灵米糕!甜而不腻,灵气滋养!”
空气里混杂着各种气味:
新鲜果蔬的清气、刚出炉点心的甜香、生猛水产的淡淡腥气、草药铺子飘出的苦辛味、还有行人汗味和牲畜的味道……
浓郁、鲜活、扑面而来。
云逍负手而行,青衫微拂,在这喧嚣市井中,依旧带着几分闲庭信步的疏离。
他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两旁摊位上那些北方难见的物事:奇形怪状、色彩斑斓的灵果。
包裹在巨大芭蕉叶里、散发着清甜香气的米糕。
竹篓里活蹦乱跳、鳞片闪烁着七彩光泽的不知名河鱼。
还有摊贩手中正编织着的、纹路奇特的藤篓……
小七对这摩肩接踵的热闹显然毫无兴趣,浑浊的老眼耷拉着,慢悠悠地跟在云逍腿边,恨不得把“嫌弃”二字刻在脑门上。
偶尔有行人好奇地打量这头瘦骨嶙峋、蔫头耷脑的老羊,它便不耐烦地甩甩尾巴,喉咙里发出低沉的、警告似的“哼唧”。
“老板,这‘玉晶果’怎么个讲究?”
云逍停在一个摊前,拿起一枚拳头大小、通体碧绿晶莹、表面覆盖着一层细密白霜的果子,入手冰凉。
摊主是个皮肤黝黑、笑容憨厚的中年汉子:
“客官好眼力!这是咱南风城特产,长在云雾崖上的好东西!清甜多汁,自带一股冰沁劲儿,暑天吃一颗,透心凉!还能提神醒脑,滋养神魂呢!”
他热情地比划着,“您尝尝?保证您喜欢!”
云逍指尖在果皮上轻轻一划,一道整齐的口子裂开,露出里面水润透明的果肉。
他尝了一小口,冰凉清甜的汁水瞬间在口中弥漫开,带着一股独特的草木清气直冲脑门,确实有几分滋养神魂的微效。
“尚可。”他点点头,随手丢下几枚铜钱,买了几枚,边走边吃。
清甜冰凉的汁水润过喉间,驱散了几分南国闷热的暑气。
他的目光很快又被另一处吸引——一个支着大锅的摊子。
锅里翻滚着奶白色的浓汤,咕嘟咕嘟冒着热气,一股极其霸道、鲜香中带着一丝奇异的辛辣气息弥漫开来,引得不少食客围拢。
“火鳞鱼羹!新鲜现熬的火鳞鱼羹!南风河一绝!一碗下肚,寒气尽消,气力倍增咧!”膀大腰圆的摊主挥舞着大勺吆喝。
云逍走近。
只见那浓稠的奶白鱼汤中,翻滚着几段鱼肉,鱼皮赤红如火,肉质雪白细嫩。
汤面上飘着翠绿的葱花和几片切得极薄的、形似姜片却色泽暗红的根茎。
“老板,来一碗。”云逍寻了个角落的空位坐下。
“好嘞!客官稍等!”摊主麻利地舀了一大碗热气腾腾的鱼羹,撒上一小撮翠绿的碎叶末,端到云逍面前。
汤色乳白浓郁,热气蒸腾。
那股霸道的鲜香辛辣气更加清晰,混杂着葱花和那奇异碎叶的清香,直往鼻腔里钻。
汤里几块鱼肉沉浮,赤红的鱼皮在奶白的汤中分外醒目。
云逍拿起粗瓷勺子,舀起一勺,轻轻吹了吹,送入口中。
滚烫!
鲜!
浓!
鱼汤入口醇厚,带着河鲜特有的清甜。
那赤红鱼皮下的鱼肉,果然细嫩无比,入口即化。
一股暖流瞬间从喉间滑入腹中,驱散了最后一点山野带来的微寒。
紧随其后的,是一股奇异的、带着灼烧感的辛辣,从舌尖蔓延开,却不至于难受,反而激得人胃口大开,额角微微见汗。
“唔…”云逍细细品味着,那奇异的辛辣过后,舌根处竟又泛起一丝极淡的、若有似无的甘甜回韵。
这味道……
他微微眯起眼,又舀了一勺,仔细尝了尝汤里那几片暗红色的根茎薄片。
口感脆韧,带着一股独特的辛香,正是那股灼烧感辛辣的主要来源。
“老板,这汤里放的‘赤焰根’,是三年生的吧?”云逍放下勺子,随口问道。
正给其他客人盛汤的摊主闻言一愣,扭过头来,脸上带着明显的惊讶:
“哟!行家啊!您这舌头可真灵!正是三年生的赤焰根,年份足了,劲道才够,香味也正!”
云逍点点头,又指了指汤面上漂浮的翠绿碎末:
“这‘醒神草’碎末加得恰到好处,中和了赤焰根的燥气,又提了鱼汤的鲜。不过……”
他顿了顿,用勺子轻轻拨开汤面漂浮的一层薄薄油花。
“熬汤用的水,是取自南风河上游吧?水质清冽本是好事,但今春上游雨水偏多,河水带了三分泥腥土气,虽被鱼鲜和香料掩盖了大半,细品之下,汤底终究欠了半分纯粹甘洌。”
摊主听得眼睛都直了,手里的大勺差点掉锅里。
旁边几个食客也好奇地停下筷子看了过来。
“这……这您都尝得出来?”
摊主抹了把额头的汗,又是佩服又是尴尬。
“您真是神了!确实是上游的水!今年雨水是怪,往常没这味儿啊!看来下次得去更上游的山泉眼挑水了……”
云逍微微一笑,不再多言,继续享用碗中鱼羹。
小七不知何时踱到了桌边,浑浊的老眼瞥了一眼那碗热气腾腾、气味浓郁的鱼汤,鼻子嫌弃地耸动了两下,便扭过头去。
显然对这“重口味”毫无兴趣,继续在桌脚边寻了块稍微干净点的阴凉地,慢悠悠地瘫了下去。
一碗鱼羹很快见底,暖意融融,额角也沁出细密的汗珠。
云逍放下碗,正准备起身。
一股极其微弱、几乎被鱼羹浓烈香气彻底掩盖的奇异甜腻气息,却如同水底潜藏的毒蛇,在他敏锐的灵觉中一闪而过!
这气息并非来自食材本身,而是……人为添加!
云逍端碗的手指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眼角的余光如同无形的蛛丝,瞬间扫过周遭。
喧闹依旧。
吆喝的摊主,大快朵颐的食客,匆匆而过的行人……
似乎并无异常。
然而,就在斜对角那张油腻的桌子旁,三个穿着粗布短打、敞着衣襟、露出脖颈或臂膀上青黑刺青的汉子,正看似随意地划着拳、喝着劣质的烧酒。
他们的目光,却如同粘稠的油脂,若有若无地在他身上和他放在桌角那个看起来有些年头的酒葫芦上反复刮擦。
那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贪婪和一种等着看戏的阴鸷笑意。
下药?
云逍心中了然,一丝淡淡的嘲弄在眼底掠过。
这手段,未免太过拙劣下乘。
他不动声色,体内灵力如同最精密的网,悄然流转。
那随着滚烫鱼汤滑入腹中的一丝迷魂药力,如同投入熔炉的雪片,瞬间被无声无息地炼化、消弭于无形。
他面不改色,如同毫无所觉,又拿起勺子,将碗底最后一点带着辛辣回甘的浓汤舀起,送入口中,细细品咂着那“赤焰根”带来的灼烧感。
仿佛在回味这南国边陲的独特风味。
“好汤。”他放下空碗,丢下几枚铜钱在桌上,声音平静。
随即,他站起身,掸了掸并无灰尘的青衫下摆,看也没看斜对角那三个正暗自交换着眼色、蠢蠢欲动的汉子,便朝着人群相对稀疏的街尾方向,信步走去。
步履从容,不见丝毫异样。
小七慢吞吞地爬起来,抖了抖沾了些尘土的毛。
浑浊的老眼带着一种近乎洞悉的漠然,扫过那三个正悄悄起身、装作不经意缀上来的身影,喉咙里发出一声低不可闻、充满人性化鄙夷的“哼唧”。
青衫身影在前,老羊在后,不紧不慢。
身后,三条如同盯上猎物的鬣狗,悄无声息地挤开人群,跟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