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极峰身高腿长,加上常年军事训练的缘故,他的步伐不是一般的快。


    莱阳追上他时,已经身在新房中了。


    她插着腰,上气接不上下气。


    “你有气儿别对我撒啊,我招你惹你了?”


    莱阳埋怨着江极峰,眼睛却时不时在屋里四处打量。她在找老鼠……


    老鼠出没,她真不敢久留。


    上一世,七八岁时。


    莱阳躺在地毯上睡午觉,她突然觉得裤腿里有东西在拱来拱去。莱阳猛地跳起来一抖,一只灰溜溜的小老鼠从裤腿里掉了出来。


    莱阳吓疯了,尖叫着满屋子跑。


    她一个不小心,踩了老鼠尾巴,谁料老鼠也不是吃素的,回头咬了她的脚指头后,猖狂逃走。


    为此,莱阳挨了好几针。


    江极峰默默地把莱阳带到客厅墙角,莱阳看见地上有一把红色的米。


    他领着莱阳,在每个房间里走了一圈,房间各个角落,都有一把红色的米,散落在墙角。


    “红色的米,辟邪啊?”


    莱阳不明所以。


    不过辟邪是应该的,昨天真够倒霉的。


    又是老鼠,又是院墙。


    “你哪有脸说我又聪明又愚蠢?”江极峰冷笑一声,指着地上的红米,“还红色的米呢?这是老鼠药,我今天刚洒的。”


    “看不出来,你小小年纪,这么迷信!”


    莱阳愣了愣。


    老鼠药?这个江极峰竟然还挺贴心……


    鉴于他还记得老鼠的事情,莱阳决定不跟他掰扯了。


    “老鼠药不是下了么?你来这儿干什么啊?”


    “修围墙,”


    江极峰突然冷哼一声,“江美娜指不定什么时候去爸爸面前污蔑我呢,我得马上把房子修好,尽早搬过来。”


    说完,江极峰撸起袖子,从屋里拖出来一袋水泥。


    他把水泥拖到院子里,准备先把水泥拌好,开始砌墙。


    莱阳也没有干看着,她从江极峰准备的工具堆里,翻出了一把砌刀。


    坐在墙边,莱阳开始砍砖,她的活很细致,一点点砍去砖头上多余的水泥。这样砌成的围墙,会很稳固的。


    莱阳的动作一气呵成,江极峰看呆了,


    “你还会干这?”


    莱阳随口撒谎。


    “可不,没妈的孩子是根草,啥都得会……”


    江极峰沉默了很久。


    再说话时,他已经把水泥拌好了。莱阳瞅了一眼成品,虽然不怎么细,但是起个院墙还是没问题的。


    江极峰凑到莱阳近前,开始挑砖头。


    “莱阳,咱们还是早点搬过来住吧?谁知道她会不会突然回家。”


    “江美娜的精神,真的出问题了。”


    江极峰掂着两块砖头,开始在断面围墙上比画大小。


    莱阳考虑了几秒钟。


    她决定,还是把自己的看法告诉江极峰。


    “你姐姐不是精神有问题。她只是骄傲惯了,不想让人看见她不尽如人意的一面。”


    江极峰似懂非懂,回头望着莱阳,


    “可我们是亲人,我是她亲弟弟。”


    “我知道她过成那样了,我能不管她么?”


    “越是亲,这堵墙越厚。”


    莱阳起身,在围墙的断面上拍了拍,“你瞎使劲儿也没用,这件事归根到底,得你姐姐自己想明白才行……”


    江极峰好像明白了。


    本以为围墙的事情,在两人的齐心协力下,两三个小时就能干完。


    谁知,江极峰在莱阳的指导下,刚砌上第一排砖头,头顶上紫电一闪,集结着轰隆隆的雷鸣,不出两分钟,大雨倾盆而下,把搅和好的水泥尽数冲烂。


    今天的活,只好作罢。


    第二天一早,天空放晴。


    莱阳迷迷糊糊的坐起来,江极峰已经穿戴好军装了。


    迎着朝阳,他的肩章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他冲着莱阳微微一笑,阳光下,江极峰的头发变成了金黄色。


    “我先走了,要开会。”


    莱阳忽地想起老鼠的事情,脸颊有点烫。


    “嗯。”


    她把毛巾被往肩膀上扯了一下,尽量把自己包裹住。看见江极峰关门还不算,她听见下楼的脚步声后,她才把毛巾被扯下来。


    莱阳瞥了眼胸口,脸色越来越烫。


    洗漱完毕,出了门。


    去往公交车站的一路上,莱阳时不时能想起江极峰笔直的身姿,他的腰窝真好看,军装被皮带收紧在裤腰里的角度,简直绝了……


    不!


    莱阳猛地给自己当头泼了一盆冷水。


    她怎么能瞎想这些呢?!


    她是有理想,有抱负的大好青年。


    动情这件事,要不得。


    “情”这个字,是人生路上的绊脚石。


    只要有了情,就有了牵挂。自己重活一世不容易,绝不能把前途浪费在虚无缥缈的情情爱爱上!


    更何况,这个人,还是江极峰……


    “你好,莱记者。”


    听见莱记者三个字,莱阳反射似的往后退了一步。做记者做出条件反射了,莱阳觉得很悲哀……


    直到她站定后,莱阳才反应过来有人把自己的路堵上了。


    她放眼看去,甚至还没看清男人的脸,她就觉得这人既陌生,又熟悉。


    眼前的男人穿着浅灰色的西装,莱阳不自觉的仔细瞧着面料。这料子带着纱质的感觉,轻轻盈盈的很服帖,一看就是价格不菲。


    剪裁自不必说,就像比划着他的身子量体裁衣似的。


    最后一道工序,莱阳抬头,看向男人的脸。


    他的五官立体,眼窝微微往里凹,颇有些异国情调的味道。他的瞳仁是灰色的,浅浅的,莱阳从没见过如此奇异的颜色。


    莱阳确认,自己从没见过这张脸。


    “你认识我?”


    男人很绅士,微笑着摇了摇头。


    他伸出手,中指戒指上的钻石锋芒,被清晨的阳光无限放大。


    他笑着,露出洁白的牙齿。


    “这不就认识了么?”


    “你好,我是深市浪潮报社的社长,顾驰。”


    这枚戒指,莱阳的印象简直太深刻了。


    看来,他就是报社楼下,奔驰车里的男人。他围着报社转悠,已经不止一两天了。他到底要做什么……


    “请问,你找我有什么事情么?”


    莱阳不浪费时间寒暄,开门见山问他。


    顾驰掏出银色的名片夹,抽出一张名片,双手递到了莱阳手中,“我想请莱记者去深市,加入我的报社。”


    “说实话,你的报道我全看过。”


    “古今奇闻在南方的销量,一直半死不活。因为你的连载,它的销量竟然逼近了浪潮日日谈。”


    莱阳沉默不言,细细读着名片。


    顾驰是浪潮的社长……


    浪潮,是南方最有影响力的报刊品牌。


    浪潮报社,下辖十几份报刊。其中就包括最有名的深市都市报,还有类似于“古今奇闻”这种奇闻八卦的小报,浪潮日日谈。


    见莱阳不说话,顾驰很绅士地问:“莱记者,您在报社待遇如何?”


    莱阳微微一笑,“不方便说。”


    顾驰依旧保持绅士,


    “是我唐突了。这样好吗,只要你加入我的报社,我给你十倍的薪水。还有年终奖金。”


    莱阳面上非常平静,心里已经开始了惊涛骇浪!


    84年,


    500多的月薪,


    她压抑着心跳,感觉自己要发财了。


    更何况,浪潮还在深市。自己只要去了深市,离自己的梦想还远么?


    “当然,宿舍我会给你提供最好的条件。两室一厅的房子,冷气机,电视机,洗衣机,全部配齐。”


    说实话,莱阳心动了。


    “对不起啊,我还没想过换单位。”


    莱阳听见了自己的声音,她还看见自己离公交车越来越近。


    莱阳!你给我停下来!


    莱阳,你是不是疯了?


    她感觉到自己脑子里,竟然冒出两个意见相左的小人……


    回过神来后,她已经坐在了公共汽车上。


    这是,做梦么?


    莱阳把头探出窗外,车站后面,银灰色的奔驰边,顾驰正抱着手,一直脚尖掂在地上,冲着自己绅士般的点头道别。


    她猛地把头收回来,狠狠呼出一口气。


    下车后,莱阳快步走进报社。她还没坐稳凳子,廖缙云神出鬼没地靠在她的桌子上。


    “姓顾的找你了吧?”


    莱阳皱了皱眉,什么也没问,直接点头。


    “是。就在刚刚。”


    “你怎么想的?走还是留?”


    廖缙云更是直截了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