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白骨嶙峋的手，没有一丝血肉的温度，却在伸向她的一瞬间，停住了。


    它没有触碰她，只是悬停在半空中，似乎在犹豫，又像是在无声地询问。那僵硬的姿态，与其说是亡灵的威慑，不如说是一种笨拙的安抚。


    林晚星脸上的泪痕还未干，她怔怔地看着这一幕。


    一个最低阶的骷髅兵，没有灵智，只懂杀戮的炮灰。可为什么，它没有像传说中的亡灵那样，扑上来吸食她的精气？反而……对她单膝下跪？


    赵宇也很无奈。


    他只是想学着电视里骑士的样子，行个礼，顺便看看能不能帮她擦掉眼泪。结果一抬手才想起来，自己现在是根“骨头棒子”，真戳上去，估计能直接给她开个口子。


    这就很尴尬了。


    他只能保持着这个奇怪的姿势，眼眶里的幽蓝魂火跳了跳，试图表达自己的善意。


    就在这诡异的寂静中，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林晚星，契约试炼快开始了！你还磨蹭什么？”


    是学院的风纪组成员，语气里充满了不耐烦。


    林晚星浑身一颤，像是从梦中惊醒。她迅速抹去眼泪，从地上站了起来，看也不敢再看赵宇一眼，低着头快步朝着后山外的试炼场走去。


    她知道，真正的羞辱，才刚刚开始。


    赵宇也跟着站了起来，灵魂深处的契约之力像一根无形的绳索，牵引着他跟在少女身后。他迈动骨腿，发出“咔哒、咔哒”的声响，每一步都清晰地回荡在死寂的后山小径上。


    ……


    玄界学院，契约试炼场。


    这里是一个巨大的露天广场，地面上镌刻着繁复的增幅法阵。此刻，广场周围的看台上已经坐满了学生和导师，中央的试炼区域，则站着数十名等待考核的新生。


    林晚星的出现，立刻引起了一阵不大不小的骚动。


    或者说，是她身后的赵宇，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噗——那是什么？一具骨头架子？”


    “天哪，林晚星真的召唤出东西了？我还以为她又要交白卷了呢！”


    “笑死我了，最低级的骷髅兵？这玩意儿连学院后山最低等的咕咕鸡都打不过吧？”


    “真是丢人现眼，我们学院的脸都被她丢尽了！”


    林晚星刚在自己的试炼位站定，就有几个衣着光鲜的男生故意围了上来，其中一人还故意撞了她一下。


    “哟，这不是我们的‘拾荒者’吗？”为首的男生，正是之前在后山嘲笑她的孙哥，他上下打量着赵宇，满脸的鄙夷，“带了具捡来的骨头架子？怎么，是怕没人跟你站在一起，太孤单了吗？”


    “哈哈哈！”旁边的跟班们爆发出哄堂大笑。


    林晚星攥紧了衣角，指甲深深地掐进了掌心，传来一阵刺痛。她手臂上，昨天被这些人推搡时留下的淤青还未完全消散。


    她不能暴露身手，不能反抗。一旦被继母安插在学院的眼线发现她身怀武技，母亲的处境会更加危险。


    她只能忍。


    赵宇站在她身后，空洞的眼眶“看”着少女微微颤抖的背影，又“看”了一眼她手臂上那块若隐若现的青紫色。


    一股陌生的情绪，从他那本该毫无波澜的灵魂之火中升腾起来。


    是愤怒。


    一个属于人类“赵宇”的，纯粹的愤怒。


    他甚至产生了一种冲动，想把眼前这几个嘴臭小子的脑袋拧下来当球踢。


    就在这时，一道微弱、颤抖，却又无比清晰的声音，直接在他脑海中响起。


    那是一种灵魂层面的沟通，只有缔结了契约的双方才能听见。


    【求你……】


    是林晚星的声音。


    【……帮我一次。】


    她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充满了哀求和无助。


    【我需要力量……我需要力量，去保护一个对我最重要的人。】


    赵宇的骨躯，猛地顿住了。


    他仿佛看到了那个在地球上，为了项目款、为了团队的奖金，连续七天七夜不合眼，最终倒在键盘上的自己。


    他也是为了什么在拼命。


    这一刻，骷髅与少女的灵魂，产生了微妙的共鸣。


    赵宇的颌骨，上下开合了一下，发出一声轻微的“咔哒”声，像是一声无声的叹息。


    【好。】他在灵魂中回应。


    试炼场的高台上，一个须发皆白、面容严肃的老者缓缓站起。他就是玄界学院的院长，李青山。


    “肃静！”


    李青山声如洪钟，威严的目光扫过全场。“契约稳固试炼，现在开始！将你们的灵力注入契约印记，让大家看看你们的成果！”


    随着他一声令下，场下的新生们纷纷闭上双眼，调动起体内的灵力。


    一时间，试炼场上各色光芒冲天而起！


    “吼——！”


    一头威风凛凛的烈焰雄狮仰天咆哮，浑身散发着灼热的气息！


    “啾！”


    一只翼展数米的青风雕盘旋升空，掀起阵阵狂风！


    各种元素兽、猛兽型契约兽纷纷展现出强大的力量，引来看台上一阵阵惊呼和赞叹。


    轮到林晚星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带着看好戏的意味，聚焦在了她和她那具“骨头架子”身上。


    林晚星深吸一口气，闭上眼，将体内那少得可怜的灵力，全部灌注进了额前与赵宇相连的契约印记中！


    然而，预想中微弱的白光并没有出现。


    取而代之的，是自赵宇体内，猛然爆发的一股……纯粹的、令人心悸的黑暗！


    嗡——！！！


    一股无法形容的恐怖威压，以赵宇为中心，轰然席卷了整个试炼场！那不是灵力，不是元素，而是一种更高位阶的、代表着终结与凋零的死亡神威！


    黑色的光芒，如同墨汁滴入清水，疯狂扩散！


    “啊！”


    距离最近的烈焰雄狮，身上的火焰瞬间被压制得只剩下小火苗，发出一声哀鸣，匍匐在地瑟瑟发抖！


    天上的青风雕更是尖叫一声，像被掐住脖子的鸡，一头从半空中栽了下来！


    整个试炼场上，所有的契约兽，无论强弱，全都在这股黑光的笼罩下，不受控制地跪伏、颤抖、哀嚎！


    万兽臣服！


    【叮——】


    【检测到契约灵力注入，宿主体内‘不朽死亡帝君’意志碎片被激活……1%！】


    赵宇脑海中的机械音再次响起。他只感觉一股磅礴的力量在骨架中苏醒，那双幽蓝色的魂火，瞬间染上了一层深邃的暗金色！


    全场死寂。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傻了。


    一个最低阶的骷髅兵，竟然能释放出让所有契约兽臣服的威压？这他妈是什么情况？！


    然而，异变还未结束！


    就在黑光爆发的同时，林晚星口袋里，那枚被她体温捂热的残破碎玉，突然滚烫！


    紧接着，她用衣领紧紧遮住的脖颈间，一块一直贴身佩戴的、完整的家族玉佩，也发出了剧烈的共鸣！


    一金一黑，两道光芒在林晚星的脚下交织。


    一个复杂而古老的金色符文，缓缓在法阵中浮现。那符文只出现了残缺的一半，却依旧散发着堂皇、浩瀚、神圣不可侵犯的气息！


    看台上，一名见多识广的导师失声惊呼：“那是……守护符文！是三大家族之一，林家独有的血脉守护符文！”


    轰！


    一石激起千层浪！


    “林家？那个以圣光之力闻名于世的林家？”


    “她不是个连召唤材料都买不起的穷鬼吗？怎么可能会有林家的血脉信物？”


    林晚星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她下意识地死死按住自己的衣领，心脏狂跳。


    暴露了！


    自己最大的秘密，竟然在这种场合下，以这种方式，暴露在了所有人面前！


    “够了！”


    一声怒斥打断了所有的议论。院长李青山脸色铁青，身影一闪，便出现在试炼场中央。他挥袖驱散了那不祥的黑光，一股强大的威压直接锁定了林晚星。


    “仪式失控，召唤物邪异！此等亡灵，乃不祥之兆，会给学院带来灾祸！”李青山的声音冰冷无比，“我宣布，林晚星本次试炼资格……剥夺！其契约兽，必须立即销毁！”


    销毁？


    林晚星猛地抬头。


    她看着被院长威压锁定，却依旧一动不动挡在她身前的赵宇。


    她想起了过去。


    被关在漆黑的杂物间，没人理睬。


    辛辛苦苦赚来的生活费，被抢走撕碎。


    被恶毒的继母用最恶毒的语言诅咒，说她和她母亲一样，都是废物。


    那些时候，她都没有哭。


    可是此刻，看着这具刚刚与自己缔结契约，甚至还笨拙地想要安慰自己的骷髅，即将因为她而被“销毁”，一股前所未有的愤怒和不甘，冲垮了她所有的伪装！


    “不！”


    少女清脆而决绝的声音，响彻全场。


    她挺直了脊梁，一步上前，与赵宇并肩而立，直面着院长的滔天怒火。


    “契约有效！我没有犯规！”


    赵宇的骨掌，在身侧猛地攥紧，发出一声清脆的“咔”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