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宇的魂火在颅骨内稳定地燃烧着，将对方宏大的意念分解、重组，寻找着其中的逻辑漏洞。


    这是一个陷阱问题。


    回答“是系统”，等于暴露自己的底层代码。回答某个虚构的神明，以对方君王级的阅历，谎言一秒就会被戳穿。


    他必须给出一个对方无法理解，但又符合逻辑的答案。


    “指令的发布者，是我自己。”赵宇传递出的意念，冰冷而平直，不带任何情绪，“她是我的核心资产，具有极高的成长价值，保护她是为了确保未来的投资回报率，我的所有行动都服务于这个最终目的。”


    骷髅君王那山岳般的身躯，明显地一滞。


    他那燃烧了千年的魂火，摇曳得更加剧烈，里面的情绪不再是困惑，而是……一种更深层次的茫然。


    “资产……投资回报？”


    在他破碎的记忆里，“守护”是与荣耀、忠诚、牺牲绑定的神圣誓言，是铭刻于灵魂的本能。


    “守护……不该是这样的……”骷髅君王宏大的意念中，第一次带上了一丝脆弱的、近乎自语的否定。


    赵宇没有回应。


    他低头看向怀里的林晚星。


    她呼吸平稳，苍白的脸上痛苦的神色已经褪去，那股毁灭性的暗金色圣光被一层薄薄的、纯粹的黑色神性完全包裹、压制。


    那股力量温柔得不像话，仿佛生怕弄疼了怀里的人。


    【警告：检测到未知高级神性介入。】


    【目标“林晚星”血脉异变已暂时中止。】


    【“圣光暴君”化倒计时：暂停。】


    系统的提示音证实了他的判断。这个君王级的怪物，用自己的力量，为林晚星按下了暂停键。


    就在赵宇思考下一步对策时，骷髅君王再次开口了。


    他的意念不再是质问，而像是一种被深埋的执念，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带着不容置喙的决绝。


    “她……不能死……”


    “绝对不能……”


    这几个字在赵宇的灵魂中回响，没有君王的威压，却有一种近乎偏执的坚持。赵宇的魂火猛地一跳，他从这执念中，感受到了一种莫名的共鸣。


    一种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隐藏在“投资理论”之下的、同样偏执的念头。


    为什么？


    赵宇的魂火中泛起一丝寒意。


    他发现自己和眼前这个君王级的怪物，越来越像了。


    对方保护林晚星的方式，那种不计代价、近乎本能的举动，分明就是他自己行为的放大版。在腐沼祭坛，他用残破的身躯接住她；在这里，这个君王用自己的神性压制她的暴走。


    如出一辙。


    仿佛在照镜子，镜子里是自己千万年后，被困在永恒孤独里的、可悲的下场。


    这让他感到了强烈的不安。


    骷髅君王似乎也从自己的执念中回过神，他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整理混乱的思绪。


    他那空洞的眼眶转向赵宇，又转向赵宇怀里的林晚星，最后，他似乎做出了某个决定。


    “这里，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君王的意念变得平缓，却带着一股穿越了无尽时光的疲惫，“你们以为这里是古战场？不，这只是表象。”


    赵宇的魂火一凝，他知道，对方要开始透露核心信息了。


    “这里是‘时空裂隙’，一个被众神遗弃的垃圾场。”骷髅君王缓缓说道，“所有在原本时间线上被抹除的、失败的、走向毁灭的‘可能性’，都会被丢到这里。我们……都是来自不同未来的囚徒，被困在各自的绝望里，永世循环。”


    赵宇的心沉了下去。


    一个关押着无数“BE（Bad Ending）”的监狱。


    “她体内的力量，一半圣洁，一半狂暴。这股力量不属于这里，它的存在，会像黑夜里的火炬，吸引来这片裂隙里所有饥饿的‘失败品’。”君王继续解释道，“我刚才压制了它，但只是暂时的。你们必须找到一个方法，让两种力量稳定下来，否则……”


    他没有说下去，但结局不言而喻。


    “我为什么要相信你？”赵宇的意念充满了警惕，“你帮我们，图什么？”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这是社畜生存法则第一条。


    骷髅君王沉默了。


    他那巨大的骨手抬起，又无力地放下。


    “我不知道。”他宏大的意念中，流露出一丝连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坦诚，“我只是……不能让她死。这个念头，比我存在于此的任何记忆都更加清晰。”


    “我需要答案。或许，从她身上，我能找到我被囚禁于此的理由。”


    他转过那山峦般的庞大身躯，朝着古战场的深处走去。


    “跟我来。”


    “在这片战场的中心，有一座破败的神殿。那里有远古时期留下的法阵，或许……能暂时稳定她体内的能量。”


    他的话语里没有命令，也没有强迫，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一个对双方都有利的事实。


    林晚星在他的死亡神性包裹下，安详地沉睡着。那股力量是如此温柔，让她紧皱的眉头都舒展开来。她似乎有所感应，感激地向着那个巨大的背影偏了偏头。


    而那个庞大的骷髅君王，却像是背后长了眼睛，步伐出现了一瞬间的僵硬。


    他没有回头，只是加快了脚步，仿佛在害怕，或者说逃避着什么。


    赵宇抱着林晚星，站在原地。


    去，还是不去？


    跟一个强到无法估量的、敌我不明的君王级怪物，深入一个关押着无数失败者的监狱核心？


    这听起来像是主动走进碎纸机。


    可是，他别无选择。


    林晚星体内的倒计时只是暂停，不是解除。而这个君王，是唯一的、能让她活下去的线索。


    赵宇低头看了看怀里的人，她的脸庞在紫色魂火的映照下，显得格外宁静。


    他想起了她挡在自己身前的背影，想起了她燃烧生命凝聚的圣光盾，想起了她在绝望中喊出的那句“同伴”。


    投资品……会为了保护投资人而自我毁灭吗？


    不会。


    赵宇的魂火轻微地波动了一下。


    或许，他的“投资理论”从一开始，就存在一个致命的逻辑漏洞。


    他不再犹豫，抱着林晚-星，迈开脚步，跟上了那个走向战场深处的、孤独而庞大的背影。


    一步，又一步，踏入了未知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