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王的背影彻底消失后，神殿内的黑暗似乎变得更加浓稠。


    那股维系着法阵运转的、纯粹的死亡神性，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


    法阵石板上的符文光芒开始闪烁，忽明忽暗，像一台随时会断电的老旧服务器。


    赵宇的魂火警惕地收缩。他能感觉到，没有了君王那绝对力量的镇压，这脆弱的平衡随时会崩溃。


    他们不能在这里久留。


    就在他准备唤醒林晚星时，法阵中央的少女，毫无征兆地睁开了双眼。


    赵宇的动作停滞了。


    那不是林晚星平时的瞳孔。


    那是一对燃烧着诡异暗金色光芒的眼眸，深邃得像是藏着两个正在缓慢旋转的星云。没有丝毫属于人类的情感，只有一种洞悉万物的、非人的漠然。


    【警告：契约对象“林晚星”精神状态异常。】


    系统的红字警告在赵宇的意识中一闪而过。


    “林晚星？”赵宇通过契约发出的意念，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紧绷。


    少女没有回应。她缓缓地坐起身，那双暗金色的瞳孔扫过空旷的神殿。她的动作很慢，像是在适应一具全新的躯体，或者说，在适应一个全新的世界。


    “我能看见了。”


    她终于开口，意念直接在赵宇的魂火中响起。那不是她平时的腔调，空灵，且带着一种令人不安的回响。


    “看见什么？财务报表吗？”赵宇用他惯常的吐槽来掩饰自己的不安。


    “看见……记忆。”林晚星的头转向那面巨大的壁画，“它们不是死的。每一粒尘埃，每一道刻痕，都在对我说话。”


    赵宇的魂火凝滞了。


    他顺着林晚星的“视线”望向那面壁画，那上面记录的，是君王无尽的失败轮回。


    “他不是在单纯地失败。”林晚星的意念再次传来，带着一种超然的解读，“他是在穷尽所有失败的可能，他在进行一场……永无止境的试错。”


    “这有什么区别？结果不都是项目烂尾吗？”


    “区别在于，他每一次都知道结局，却每一次都选择了不同的过程。”林晚星的暗金色瞳孔里，倒映出壁画上的第一格画面，“这里，他想拉住她，但力量不够，只能看着她化作光点，这是最原始的无力。”


    她的瞳孔又转向第二格。


    “这里，他变强了，有了巨盾，他以为能护住她，却没想到，敌人也变得更强。他想用防御来守护，结果是被更强的攻击贯穿。这是策略的失败。”


    林晚星一格一格地看下去，她的解读，让赵宇魂火深处的寒意越来越重。


    “他试过逃跑，试过献祭，试过毁灭整个世界来换取她一个人的存在……他把所有能想到的方案都执行了一遍。每一次，都是坏结局。”


    “这面墙，不是失败的记录，而是一份……绝望的自录。”


    赵宇沉默了。他那套自以为是的“投资理论”，在这份跨越了无数纪元的、用血和绝望写成的报告面前，显得无比苍白可笑。


    “他叫什么？”赵宇的意念干涩。


    “他没有名字。”林晚星缓缓摇头，暗金色的瞳孔中流转着那些破碎的记忆，“但他有一个身份，一个被强加的、永恒的诅咒——永恒守护者。”


    永恒守护者。


    赵宇咀嚼着这个词，只觉得满嘴都是铁锈的味道。


    “他守护的，是那个文明最后的气运。而那个女孩，就是气运的化身。”林晚星继续说，“只要她彻底消亡，那个文明就真正结束了。所以，某种‘规则’让他一次又一次地回到她消亡前，给他机会，也给他折磨。”


    “一个永远无法通关的游戏。”赵宇的意念冰冷。


    “是的。”林晚星的暗金色瞳孔，终于从壁画上移开，转向了赵宇，“一个奖励是痛苦，惩罚也是痛苦的游戏。”


    嗡——


    就在这时，他们脚下的法阵发出一声哀鸣，光芒急剧黯淡下去。


    君王留下的神性，彻底耗尽了。


    失去了压制，林晚星体内的能量瞬间再次暴动。暗金色的光芒从她体内不受控制地溢出，她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刚刚恢复清明的瞳孔再次被痛苦占据。


    “别动用你的力量！”赵宇立刻喝道。


    “我没有！”林晚星的意念带着哭腔，“是它……它自己活过来了！”


    她伸出自己的右手，一团暗金色的光球在她掌心浮现。那光芒既有圣光的庄严，又带着死亡的狂暴，两种截然相反的属性，此刻却以一种扭曲的方式融合在一起，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湮灭气息。


    “它不再是单纯的圣光，也不是死亡之力……”林晚星看着自己掌心的能量，既兴奋又恐惧，“那个君王的神性，像一个催化剂，让它们……彻底融合了。”


    “这是什么东西？”赵宇问。


    “我不知道。”林晚星感受着那股全新的力量，在她的血脉中奔涌，“但它有一个意志，一个核心……就是‘湮灭’。将一切冲突之物，归于虚无。”


    她抬起头，暗金色的瞳孔重新对准赵宇，一字一顿地说道：“我叫它，湮灭之光。”


    【血脉变异完成。】


    【新能力“湮灭之光”已生成。警告：此能力极度不稳定，每次使用都将对宿主灵魂造成不可逆的侵蚀。】


    “完美的资产减值拨备。”赵宇的魂火剧烈跳动着，“我们得走了，这里的‘维稳基金’已经撤资了！”


    话音未落，整座神殿猛地一震。


    支撑穹顶的最后一根石柱轰然断裂，巨大的石块如雨点般砸落。失去了法阵的束缚，这片被囚禁了无数时光的古战场，开始真正地走向崩塌。


    “跟上！”


    赵宇一把抓住林晚星的手臂，不再有任何迟疑。


    他的身后，是那面记录着无尽绝望的壁画，正在被崩塌的黑暗所吞噬。


    而他的未来，正牵引着一个比绝望本身，更加危险的、名为“希望”的炸药包。


    他拖着她，冲向了神殿外那片未知而混乱的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