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还没大亮,整个向阳大队就彻底醒了。


    鸡鸣狗叫声,混杂着各家各户开门的吱呀声,此起彼伏。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紧张又兴奋的味道。


    周逸尘睁开眼,身边传来江小满均匀的呼吸声。


    他侧过头,就着窗户透进来的微光,看着她恬静的睡颜,嘴角不自觉地翘了翘。


    昨晚,两个人兴奋得聊到半夜才睡。


    “逸尘,醒啦?”


    江小满嘟囔了一声,揉了揉眼睛,也醒了。


    “嗯,醒了。”


    “今天分粮!”


    她一下子就坐了起来,眼睛亮晶晶的,哪还有半点睡意。


    “不着急,还早呢。”


    周逸尘笑着把她按回被窝里,“再睡会儿,我去跟师父练拳。”


    江小满听话地缩了回去,只露出一双眼睛看着他。


    “那你早点回来,我把早饭做好了等你。”


    “好。”


    ……


    等周逸尘练完拳,顶着一身寒气回到家时,屋里已经飘出了浓浓的玉米糊糊的香甜味。


    “逸尘,回来啦,快去洗手吃饭!”


    两人围着炕桌,呼噜呼噜地喝着热乎的玉米糊糊,就着咸菜,吃得格外香。


    饭后,江小满麻利地收拾了碗筷。


    周逸尘则从屋里里拖出两条半新不旧的大麻袋,还有一个结实的背篓。


    这就是今天最重要的家伙事儿。


    “咱们走吧!”


    江小满穿上厚棉袄,戴上周逸尘给她买的毛线手套,一张娃娃脸因为兴奋,红扑扑的,像个大苹果。


    两人推开院门,外面已经热闹非凡。


    村里的大人小孩,都朝着大队部的方向走去。


    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手里都拎着家伙事儿,麻袋、背篓、箩筐,五花八门。


    见面打招呼的话,也从“吃了吗”,变成了“去分粮啊”。


    大队部场院上,早已是人山人海。


    黑压压的一片,全是人头。


    场院中央,用绳子围出了一大片空地。


    空地里,堆着一座座小山似的粮堆。


    金黄的玉米,暗红的高粱,还有灰扑扑的地瓜干。


    最惹眼的,还是旁边那一小堆,颜色白净的小麦。


    虽然量不大,但所有人的眼神,都忍不住往那儿瞟。


    那可是细粮,是白面馒头,是过年的饺子。


    场院正北边,摆着一张长条桌。


    大队长高建军,会计李大山,还有各个生产队的队长,都板着脸坐在那儿。


    桌子上,放着一杆大秤,还有几本厚厚的账本。


    那账本,记着全大队每家每户一年的工分,是所有人的命根子。


    高建军清了清嗓子,拿起桌上的铁皮喇叭,凑到嘴边。


    “咳咳!”


    “社员同志们,都静一静!”


    场院里嘈杂的声音,瞬间小了下去。


    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投向了他。


    “辛苦一年了,今儿个,就是看成果的时候!”


    高建军的声音通过喇叭,传遍了整个场院。


    “今年的收成,不错!托政策的福,也托大家的福!”


    “特别是,咱们大队今年办了件大事!”


    他顿了顿,目光在人群里扫了一圈。


    “一百九十七口压水井!让咱们吃水不再难!以后开春种地,也方便!”


    “这事儿,咱们得感谢周逸尘,周医生!”


    “哗——”


    人群一下子就炸开了锅。


    无数道目光,复杂的,感激的,羡慕的,嫉妒的,全都落在了周逸尘身上。


    周逸尘面色平静,只是对着高建军的方向,微微点了点头。


    江小满却激动地抓紧了他的胳膊,小脸涨得通红,比自己受了表扬还高兴。


    “为了表彰周医生的突出贡献,大队部研究决定,奖励周医生,一千个工分!”


    高建军的声音掷地有声。


    一千个工分!


    人群里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一个壮劳力,累死累活干一年,也就挣个三四百工分。


    这一千工分,顶得上三个人干一年了!


    “凭啥啊?”


    人群里,一个不和谐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


    是二队的刘建国。


    他一脸不忿地挤出人群,脖子梗得老长。


    “俺们在地里刨食一年,风吹日晒的,还不如他动动嘴皮子,走几步路?”


    这话,说出了不少人的心声。


    场面一时间有些安静,气氛变得有些微妙。


    高建军的脸,一下子就沉了下来。


    他还没开口,五队队长王振山就先站了出来,指着刘建国就骂。


    “刘建国,你放你娘的屁!”


    “动嘴皮子?周医生那叫技术!你有那技术吗?”


    “你们知青点的打井位置,是不是周医生给点的?以前你挑一担水要走二里地,现在在家门口就把水压上来了,你个鳖孙倒是给忘了?”


    王振山嗓门大,一番话骂得刘建国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高建军接过话头,眼神凌厉地扫过刘建国。


    “忘了?我看你是良心被狗吃了!”


    “不光是打井!前段时间王二叔房子塌了,半截身子都埋进去了,是谁顶着风雪把他刨出来,是谁给他做的手术,把他从阎王爷手里抢回来的?”


    “是你刘建国吗?”


    高建军的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像锤子一样,砸在众人心口。


    “你要是有周医生那本事,别说一千工分,两千工分大队都给你!”


    “你要是没那本事,就给老子把嘴闭上!”


    刘建国被怼得哑口无言,在周围人鄙夷的目光中,灰溜溜地缩回了人群。


    一场小风波,就这么被高建军强硬地压了下去。


    “行了!闲话少说!”


    “李会计,开始念账!一队先来!”


    李大山应了一声,翻开账本,开始大声唱名。


    “一队,孙满仓家,七千八百二十工分!”


    “下一个,赵铁柱家,五千四百一十工分!”


    分粮正式开始。


    场院里,再次恢复了那种既紧张又兴奋的气氛。


    被叫到名字的人,兴高采烈地领着家人上前,会计李大山拿着算盘噼里啪啦一算,报出能分的粮食斤数。


    “要多少玉米,多少高粱,多少地瓜干,自己说!”


    大部分人家,都是优先要地瓜干和高粱米,这两种最压饿,能换的斤数也最多。


    玉米都舍不得多要,至于白面,更是想都不敢想。


    一个上午过去,一队到四队都分完了。


    终于,轮到了五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