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嵩字里字外的意思就是先下了梦鸢的兵权在说，这二十万兵马。


    李嵩还是觉得交给自己的门生管更为符合他官僚阶级的利益。


    所以李嵩才敢冒着触犯君威的情况下公然站出来唱反调。


    李嵩那派的大臣也纷纷站了出来附和，有说“李大人老成持重”的，有说“陛下当以大局为重”的。


    赵衡看着眼前这些平日里俯首帖耳的臣子，心中涌起一阵难以言喻的疲惫。


    太祖定下的刑不上士大夫，像一道无形的枷锁，让他明知许多龌龊，却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清楚那幽州总兵雄应星是什么货色，上个月连续三封求援信，字里行间都是哭穷要粮，若不是朝廷的军饷还没到，恐怕早就卷铺盖跑路了。


    可这些话，他却不能明说。


    “陛下，”须发皆白的御史台知院刘文远颤巍巍地出列，“梦鸢虽是女子，但古语云巾帼不让须眉，如今国难当头，当唯才是举，岂能因男女之别而屈才？”


    “御史大人此言差矣！”立刻有文官反驳，“女子统兵，自古未有！何况二十万大军，若她有反心，后果不堪设想！幽州总兵雄应星老成持重，忠心耿耿，交由他统领，方为稳妥！”


    “忠心耿耿？”赵衡在心中冷笑。


    他想起去年查账时，幽州军库的粮草亏空了三成，军械库里的弓箭十有八九是朽坏的，那雄应星却在汴梁买了三进的宅院。


    可这些事，都被那雄应星以“前线损耗”为由搪塞了过去。


    群臣还在争论不休，有人说梦鸢打了胜仗是天赐将星，有人说她擅斩上官是祸乱之源。


    赵衡看着这吵吵嚷嚷的朝堂，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猛地一挥手，殿内再次安静下来。


    “传旨，”赵衡的声音带着一丝无奈，“命指挥使梦鸢，麾下兵马暂由幽州总兵雄应星节制，协同抗妖，待战事稍缓，再行论功。”


    “陛下英明！”群臣齐齐躬身，山呼万岁。


    李嵩偷偷抬起头，与定北侯交换了一个隐晦的眼神，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赵衡却没心思看这些，他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沉声道：


    “李嵩，朕问你，军马筹集得如何了？”


    李嵩心中一紧，连忙躬身道：


    “回陛下，已筹集五十万大军，粮草军械正在筹备，最迟七日便可开拔前线。”


    “五十万？”赵衡猛地提高了声音，龙袍上的金线在烛火下闪着寒光，“一个月前，朕就命你调选将领，筹集兵马！”


    “万妖窟和青丘的异动早已显现，你筹备了一个月，就只凑出五十万？”


    他猛地一拍案几，琉璃盏摔在地上，碎裂声在殿内回荡：


    “朕堂堂大乾王朝，拥兵千万，每年军费占了国库一半，竟连五十万大军都集结不齐？！”


    李嵩吓得面无人色，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陛下息怒！老臣……老臣已经尽力了，各地府兵良莠不齐，招募新兵也需时日……”


    “尽力？”赵衡的声音森寒，“朕的神机营，常备五十万，汴梁镇魔司，十万衙役！一个月的时间，让你把空额补上，你就是这么补的？”


    这话一出，殿内死一般的寂静。


    谁都知道，神机营和镇魔司的空额是公开的秘密。


    花名册上的名字密密麻麻，真正在岗的却不足七成，剩下的名额，都成了勋贵们吃空饷的肥肉。


    赵衡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次让李嵩补上空额，已是给了他和勋贵们天大的面子，可他竟然连这点事都办不好。


    “陛下……”李嵩的声音带着哭腔，“老臣……老臣这就去催，定在七日内……”


    “不必了！”赵衡打断他，目光扫过阶下的勋贵们，“你们一个个住着朕赏赐的府邸，拿着朝廷的俸禄，到了该出力的时候，就只会推诿扯皮！”


    “若妖族打上门来，你们的荣华富贵，还能保得住吗？”


    勋贵们纷纷躬身低头，连大气都不敢喘。


    定北侯赵康的脸色惨白，他掌管的神机营第三营，空额足有五成，那些银子都流进了他的私库。


    赵衡看着这些噤若寒蝉的臣子，心中的怒火像被泼了一盆冷水，渐渐冷却，只余下深深的无力。


    他摆了摆手：“起来吧。”


    李嵩如蒙大赦，连忙爬起来，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连忙说道：


    “陛下，老臣还有奏请，已令各地厢军即刻驰援前线，并推举内阁大臣洪承略担任督师，镇魔司首座易清风为监军，俩人协力统管前线兵马。”


    “另外……已遣使者前往万妖窟和青丘，商议议和之事。”


    赵衡沉默了片刻，目光投向殿外沉沉的暮色。


    “边打边议和……也只能如此了。”


    赵衡何尝不想硬气一些，但奈何大乾国力比不过这万妖窟和青丘，他的语气之中带着一丝疲惫，缓缓道：


    “退朝。”


    当退朝的声音传出紫宸殿，群臣陆陆续续地走出大殿。


    李嵩擦了擦额头的汗，定北侯悄悄拉了拉他的衣袖，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庆幸。


    赵衡在太监的搀扶下，缓缓走向后殿。


    他回头望了一眼空荡荡的朝堂，心中默念着梦鸢这个名字。


    这个力斩妖王的奇女子，会是大乾的希望吗？


    …………


    而此刻的西北前线，黑风峪的硝烟尚未散尽。


    梦鸢站在玄煞妖王的尸身旁，手中的长剑滴着黑色的血。


    她身后的士兵们铠甲鲜亮，眼神锐利，丝毫不见大战后的疲惫。


    那五千溃兵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他们从未见过如此强悍的军队，更未见过如此英勇的将领。


    “酋长大人，”一名精灵走上前来，抱拳道，“朝廷的旨意应该快到了。”


    梦鸢抬头望向东南方向，那里是汴梁的方向，并没有言语。


    朝廷的意思她也不清楚，自从上次发了阵斩小妖王的战报之后，朝廷既没有给她嘉奖，也没有惩戒。


    既然她摸不清大乾朝廷对她的态度，对于降下的圣旨也别怪她只听好的不听坏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