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明纪元648年冬。星灵帝国的边境。


    “报！”一名战士急匆匆地跑上基地中心，猛地推开部署室，气喘吁吁：“游少校他……他违反撤退指令，擅自带队脱离军队，前往追击敌人第七支队了！”


    正和军官商量战事的男人肃然抬头，他将笔抛在一旁，直起身子，冷冽的眸子紧盯着报讯的战士，问：“脱离时间？”


    “五分钟之前。”


    百米外，少年机甲在身，抬手示意，身后小队应声停步。


    透过机甲内的远视镜，远方刚刚出现的几处火光清晰地映入眼帘，高射炮的曳光弹在夜空中写出的一串串明亮的省略号。


    “不对？”少年凝起眸子，轻蹙眉头：“前方已无我们军队，怎么还会有战火？”


    一旁的单兵走上前，请求命令：“少校，是否继续前进？”


    身后飞来一架通讯机，里面传来帝国最高指挥官的命令：“游少校，你已违反指令，请速速回营，接受制裁。”


    少年转身，所有单兵都在看着他，等待指示。


    低空的声音不断盘旋重复，以其一贯冷静自持的语调。少年苦笑了一下，刚想发出撤退命令，突然耳朵一动。


    “等一下，你们有没有听到一种声音？”


    “什么声音？”


    但他听到了，那是一声更为沉闷的爆炸，从敌人所处的远方传来，隐隐约约，他几乎是用第六感听到的。


    他猛地回头看着那个方向，在他和一列纵队面前，黝黑的苍穹冷酷地凝视着无边的大地。


    “轰”的一声，沉闷的巨响再次响起，比之前的更加剧烈。


    这下，所有人都听到了。


    巨响之后是死一般的寂静，眼中唯有不远处那团汹涌的巨火在熊熊燃烧。


    在被火光映红了一半的夜空下，在颤动的土地上，少年向激战中的所在迈出一步，剑指前方！，泛起冷酷而凌厉的笑：“所有人，听我命令。前进！长夜将尽，星灵曜空。”


    五个小时后。离战场千里之外的所在，夜色同样深寂，连绵的白雪织成一方帷幕，笼罩世界，模糊万物。


    往帝国西北道路的尽头远远驶来一辆城际车，悬浮于雪路，在暗夜里发出机械低鸣。驾驶员按照惯例将车缓缓停在站台旁，等待两分钟。


    他点开全息屏，随手划了划，只为消遣一点时间。这条路他已开了十几年，这个站点基本很少有人上下车。环境的破败导致居民的搬迁，这里几乎成了空城。


    一分五十秒。


    驾驶员掐准时间，关掉屏幕，开始启动。这时，他的余光突然瞥到影影绰绰的一团黑影。


    奇怪，什么时候出现的？


    压下疑惑，他连忙停下引擎，将客舱打开。


    站台上披着黑色斗篷的人影一动不动，身上已盖满白雪。


    驾驶员打开扩音器，催促道：“客人，还不上车？车还有十秒就开走了哈。”


    那道模糊的影子动了动，登上了车。


    “滴，乘客林雪色已上车。祝您旅程愉快。”


    听到身份卡刷到仪器播报的声音，驾驶员放下心来。


    城际车启动，继续冒着风雪奔往下一个目的地。


    客舱内，窗外路灯迅疾划过，时不时照亮几位乘客酣睡的脸庞。黑影扫视了一圈，定位到空无一人的后排，缓缓迈步入座。


    城际车驶入黑暗的隧道，混着隧道回声，发出一阵阵金属颤音。


    那黑影将黑色的斗篷撕下一角，塞进嘴里。摸入袖袋，片刻手里已多了一把利器。


    她对准腹部。


    手起刀落，鲜血霎时涌了出来。


    指尖深深嵌进皮肉，渗开的血珠一滴滴，融进黑袍。


    时间似乎变得那么慢。


    找到了！


    那片嵌在血肉里的芯片泛着冷光，边缘锋利如刃。急促的呼吸微微起伏，她咬紧牙关，另一只手猛地攥住芯片边缘。


    芯片被狠狠挖出，温热的血渍飞溅到她苍白的脸上。


    冷汗不断往外飚，身体随之微微颤抖。但全程没有发出一句呻吟。


    忍着剧痛，她仔细端详着芯片几秒。红眸颤动，幽暗之下，摄人心魄，像索命的罗刹。


    “呵！”齿间溢出一声低得不能再低的轻嘲，她徒手碾碎了它，将碎片甩出窗外，堕入虚空。


    紧接着，她迅速裹好伤口，吞下舌尖的药片。


    但意外发生了，脑海一阵天旋地转，她突然不受控制地倒下，彻底失去了意识……唯有那张身份卡安静地躺在她口袋里，蓝光悠悠，映衬出一行字：


    “林雪色，女，17岁。户籍地——星灵帝国金麟市雪褚镇166号。”


    车尾驶出隧道时，声音突然泄压，从轰鸣渐变成“嗖”尾音，最后回归轨道常规声，像一场短暂的声波风暴骤然平息。


    一周后，依旧是大雪纷飞，在星灵帝国金麟市雪褚镇166号，一座破败小屋里，一名伤重的少女缓缓睁开眼睛。


    她的眼底闪过一抹深红，像血色的海水漫过沙滩而又退潮消去，转瞬变成了黑色。


    映入眼帘的是布满油污的天花板。


    身旁须发全白的老头扑过来，涕泪俱下：“醒啦？哎哟，雪色！我的好闺女。你终于回来了，我等你等得好苦啊……”


    少女慢吞吞地转过头来：“你是谁？”


    嚎哭的声音戛然而止。


    老头惊愕：“我是你爸呀。”


    少女继续问：“你是我爸？”


    “对啊，呜呜呜呜，你是我命苦的女儿林雪色。你该不会……”


    老头像是反应过来什么，连忙比出两根手指：“这是几？”


    被称之为林雪色的少女：“……”


    迎着老头期待的目光，林雪色终于艰难开口：“2。”


    “太好了，看来没有变傻。”


    “我应该是失忆了。很多事情我都想不起来。”


    听到这话，这位老头，啊不，应该是她的父亲又开始嚎哭了。


    林雪色耳膜有些受伤。


    她咳了声，说：“请帮我倒杯水吧。”


    “哦哦哦，对对对，闺女，我马上。”老林动身去接水。


    此时林雪色的脑海里一片混沌，趁着这空当，她略微支起身子，环视一圈房间。屋内陈设极其朴素，白墙未挂一物，雪透过窗户的缺口飘进来，落在褪色的水泥地上，映出几点水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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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靠墙摆着张原木方桌，她的父亲正在那里倒水。似乎五六十的年纪了，打着补丁的衣服，裤脚凌乱卷起，那双鞋沾了些许泥土，微微发黑。


    他端着水过来了。林雪色收回打量的目光。


    “来，快喝。”林雪色接过后，他有些局促地揣着手：“咱们父女俩失散多年，你不认得我也是有可能的。”


    “失散多年？”林雪色有些惊讶地抬眼。


    “是啊，你小小年纪随人外出务工，这么一走就是十年。后面没了你的消息，老爸还以为你……”老头抹了把眼泪，“幸好老天有眼，你又回来了！记不起来也没事，回来就好，从此以后咱们父女俩相依为命。”


    “老爸……”林雪色喉咙一阵翻滚，终于吐出这句有些陌生的称呼，“我是怎么回来的？”


    “你受了重伤，晕倒在城际车上，被驾驶员送回来的。”老头觑了她一眼，欲言又止。


    林雪色安静地看着他，等他说下去。


    “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回来就好。只不过，你可以更早醒来的。是老爸没用，呜呜呜呜捡垃圾捡了半辈子，也没存到什么钱，因此耽误你的医治。呜呜呜呜呜呜老爸没用啊！！”


    老头仰天长嚎。


    林雪色表情一滞。


    失散、受伤、捡垃圾的老爸……我的人生，竟是拿了比灰姑娘还惨的剧本？！


    门外有人喊：“老林，还嚎着呢，隔壁酒庄打折，去晚就没得喝了。去不去，我载你一程！”


    老头一个激灵，瞬间停止哭泣，二话不说往外冲。


    等第二只脚迈出了门，他才想起有个受伤的女儿，探回头，匆忙吩咐了句：“雪色啊，老爸先去抢购好酒……这酒能给你补身体。机会千载难逢！隔壁家书雅等会过来给你药，你先歇着啊。”


    话音刚落，人影就消失了。


    林雪色：“……”


    这一切应该是个梦。


    我再睁开眼睛可能就回到现实了。


    于是她闭了闭眼，再度睁开，盯着门口好半晌，除了一只硕大的老鼠大摇大摆路过，啥都没有。


    林雪色花了几秒终于接受了这残酷的现实。


    她扶着桌沿爬起来，力气的使出将她的伤口扯了一下。她深呼吸一口气，慢吞吞地往较近的窗口移动。微微站直了身体，这才抬眼往外看去。


    长天之下流泛着雪霭，几架飞行器隐约穿梭而过，留下尾迹。


    附近那几栋高高耸立的建筑，塔尖向着天空，像一把利剑。旁边大多是低矮的房屋，当然，最低矮的还是她这个家。


    不远处的广场上传来晨钟的余韵，这座小镇从睡眠中慢慢苏醒过来。


    广场的墙面闪烁着虚拟广告，接着切换到了新闻报道的画面：


    “各位观众朋友们，欢迎收看早间新闻。经过多轮艰苦谈判，星灵帝国与永夜城，于长明纪元648年12月18日正式宣布停战。双方已按照协议内容有序撤兵……”


    有人来了？


    林雪色似有所感，回身。


    空空如也。


    但下一秒，一道美丽的身影就出现在门口。


    那女子手里端着一碗药，惊喜地看着她：“你醒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