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泽君去江家了？”


    接到二师兄的情报，江畅有些意外。


    “去的是江家主家，听说是要江家给一个说法。”纪云君淡淡地道：“宁州江家很为难，既不舍得和你划清界限，又怕周家报复。”


    江畅耸耸肩：“随他们便。”


    她只是没想到传闻中的周泽君居然这么怂，不敢来怀州找自己，反而泄愤在江家身上。


    近几百年来，世家通过自己的培养，也出了不少天骄。而周泽君无疑是他们中最耀眼的之一。


    金丹四品的修为，差不多是徐慕寒、何今夕那一档，即便算上五大宗所有核心弟子，在修仙界真君之下，也有一席之地。


    事实上，如果他来到青虚山，指名要和江畅单挑，以江畅的个性，还真会在不借助守山神兽的情况下和他大战一场。


    “不要去江家。”纪云君认真说道：“他想要将你调出怀州。”


    江畅笑笑：“那要让他们失望了。”


    相比江家的困境，江畅更在意的是周家。


    周黎也是周家血脉。


    “哈？周泽川？死了就死了呗。”


    周黎今日才从丹药实验室出来，一见江畅就撒娇喊饿，听到江畅说周泽川被她所杀时，态度不以为然。


    不仅如此，甚至还有些欣喜。


    江畅拉着他小手，坐在门槛上：“他是的堂哥，你不伤心？”


    “伤心什么？我呸！”周黎眼中毫不掩饰地仇恨，愤愤不平道：“我家出事之后，他没少欺负我，骂我是野种，说我没爹没娘！还霸凌打我！死得活该！”


    忽然他眼珠瞪大，惊觉自己说漏了嘴。


    沉默了很久，偷瞄着江畅神情，见她并无异样，神色忽然落寞起来。


    他小声地说道：“小师妹，我家的事，其实你都知道了吧？”


    江畅微笑，平静地说：“知道一些。”


    “她来看过我几次，每次都好多新奇东西，可是我不想见她。”周黎闷闷地说：“她一讲话我就烦，总是忍不住大声，然后她就好像做错了什么，呆呆站在那，讨好嘿嘿笑着，很尴尬地哄我。”


    “我讨厌她那个样子。”


    “她是个真人啊！干嘛要这么卑微地面对我……”


    “我只是……一见到她，就想起她把剑一遍遍刺入爹爹身体的样子，披头散发，恶鬼一样地嚎叫。”


    江畅默默倾听着，周黎就依偎在她身边，低着头，双肩微微发抖。


    “最后一次，我发了很大脾气，我叫她滚，我叫她再也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后来她……真的再也没出现过。”


    江畅沉默了一会，见周黎也陷入沉默之中，柔声道：“其实你爹……”


    “我知道的，后来我都知道了。”周黎依旧低垂着头，声音发抖：“爹爹做了很多坏事，他打娘亲的时候，我偷偷看到过。他还杀了很多很多人，师尊没有和我说，但我都知道的。”


    江畅眼眸微凝，掠过一抹心痛。


    既然知道，那便是不能面对。


    所以只能逃避。


    可是能逃到哪里去呢？


    有些伤口，表面是可愈合的，可它是往体内默默生长，扎入血肉，暗自蓬勃，一旦惊觉，便痛到窒息。


    “其实我早就不恨她了，可我就是控制不住心里对她厌恶。”


    他的双肩抖得越厉害了，江畅心中一叹，拍了拍他小小脑袋，很柔软，像人心某一处。


    周黎抬起了头，哭得稀里哗啦，悲泣倾诉：“小师妹，我好想她啊！”


    人们总是在挥霍、在伤害着自己最珍爱的人，有恃无恐。


    江畅拥抱他，周黎浑身一颤，用力地、紧紧地抱住她。


    生怕有一天她也会消失一般。


    “她会回来的。”江畅轻声在周黎耳边说：“她知道你看见过多么恐怖的事情，知道你是多么的害怕，她和你一样，都不知道怎么面对。”


    “我们永远不能替代别人，永远不会感同身受，我们都知道的。”


    “可每个人，都总有一天有自己认为的对错。她在等这一天，等到你知道那时的她并不是错的。”


    周黎埋在江畅的怀里，渐渐止住了哭声，低低问了一句：“真的吗？”


    “当然是的，别哭了，要是她现在回来看到，以为我欺负你。”


    周黎哑然失笑，情绪总是在一个不注意时袭击，也常常在莫名其妙时撤退。


    他渐渐平复了心情。


    “小师妹，周泽川你杀了就杀了。”周黎抬起了头，可怜兮兮看着江畅：“可是泽君哥哥，你们不要打好不好？从前就只有他对我好，周泽川欺负我都是他保护我。”


    江畅沉默一阵，不答反问：“那你的父亲，对你好吗？”


    周黎一怔，眼眸闪动，最后点了点头。


    “这个世界，是应该要有真理的。所谓真理，便是是非，何为正义，何为公理。若是以亲疏来辨别是非，永远不会有答案。都是亲密的两个人相争，你要站哪一边，看的是你觉得谁是对的。”


    “我可以不招惹他，但他若是侵犯到青虚山，四师兄，我不会留情。”


    周黎若有所思，似懂非懂：“那有一天……我觉得小师妹做的不对呢？”


    “遵从你的内心，与我决裂。”江畅认真说道：“人总有难舍之物，但相对过去羁绊，更重要的是未来。”


    周黎吓了一跳，和小师妹反目成仇，这种画面他想都不敢想。


    当下紧紧抱着江畅，惊慌叫道：“小师妹做得都是对的！我才不要和小师妹决裂！”


    江畅忍俊不禁，逗他：“要是我觉得四师兄做的是大非，不可原谅，也会……”


    “不要，不要说！”周黎赶紧捂住她的嘴，注视着江畅，无比认真地说：“不会有那一天的。”


    都听小师妹的，就绝对不会有那一天的。


    江畅看着他严肃表情，不禁莞尔，弹了他一记脑瓜崩：“逗你的。”


    周黎双掌捂脸，脑袋转来转去，像大熊猫憨态可掬。


    江畅哈哈大笑。


    就在这时，楚月月过来通报。


    “掌门，临州江家之子江宁，在宗外求见。”


    周黎身体停顿下来，被手掌遮住的眼睛瞬间变得警惕和凶狠。


    江宁？


    那个被小师妹灰溜溜赶走的亲弟弟？


    他还敢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