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民驭民?商驭民耶!

作品:《活死人王朝

    ‘官治民,不治流。’


    这句话,在大顺早成谚语。


    甚至在流民自己的眼中,他们也不算是‘民’。


    他们失了田,没了家,破了户籍,断了宗族祖地。


    非民,非兵,非奴,非匪……他们什么都不是。


    社会地位尚不如家奴,此谓之流民。


    一个‘流’字,便已将他们打为尘埃草芥。


    ......


    赵钟岳沉思片刻,方才开口破局。


    “学生之法,或可为大人解忧。”


    “当下郊野流民,无非农、兵、匠三者。”


    农户,军户,匠户。


    郊野流民,基本就这三种。


    多来源于乡野村庄,失陷屯堡。


    商户,大多困死于城镇,想逃出来都难如登天,更别说跑到这偏僻边塞了。


    官嘛,也没人会特意跑到这偏僻边塞。


    “如今堡内木匠已然不少,或可于堡门吊桥外另建木寨,倚做瓮城。”


    “纳流民于其内,可隔绝内外之危。”


    说的还算......可行。


    纳民无非就是扩地二字。


    扩地,自然可以解决堡内无处置民的问题。


    在李煜看来,还算是中规中矩。


    赵钟岳见二人并未打断,信心更足,仍在详说他的规划蓝图。


    “……无分男女,皆立其功。不劳者,不得食。”


    “男子城外劳作伐砍,掘壕搭垒,自是应当。”


    “纵使妇人,亦可缝补浆洗,捻线织布,做炊烧水。”


    “总好过让他们闲来无事,胡思悲戚,自生事端。”


    借着堡外搭寨一事,他要教人人有事可做,有粮可食,有规矩可循。


    这都是书册上有据可依的典例。


    以工代赈,自古不乏有为官员如此变通。


    “届时再行保甲连坐法,每处杂居宅院提一甲长。”


    这甲长就选流民中更有声望者,亦或是其中可独当一面的余丁男子。


    “凡有偷盗淫掠,一经查实,连坐驱逐,但有举报即可免罚!”


    每日再许以额外粥食,不愁众民不甘为耳目。


    “如此,以民驭民。”


    “学生定教他们互为监督,互作提防。”


    “纵使有乱,也仅是一家一户之小乱,顷刻可平,不足为虑。”


    李煜心下思虑。


    这赵钟岳是将自家商号雇工管事的法门,照搬治民。


    在赵钟岳看来,驭民或如驭工。


    勤善者留,奸猾者解。


    有乱不怕,将乱民驱逐出堡,恰好能给新的流民腾出地方。


    一进一出之间,留下的反倒更利于管理。


    不少商号的新伙计,都是这么大浪淘沙,一个个淘出来的。


    李顺听罢,却仍有顾虑,追问道。


    “赵公子所言甚是,但理是这个理,做起来却难。”


    说归说,做归做。


    这是两码事。


    “你打算如何服众?”


    赵钟岳和李顺这样的甲兵还不同。


    这些流民大都经历过尸口逃生,还真不一定会怕一个白身的白面公子哥。


    赵钟岳胸有成竹,继而答道。


    “学生一介白身,谈何服众?”


    “学生要的,也非流民的敬服。”


    他顿了顿,向李煜揖了一礼,方才继续说辞。


    “学生所依仗的,无非是大人的威严。”


    庇护是恩,规矩是法。


    有恩不感,有法不依。


    “学生无需服众,便只一个字,‘罚’!”


    赵钟岳家中经商走私,以往父亲对待护卫、账房,收拢其心,倚靠的就是恩威并施。


    如今世道,收留庇护就是天大的恩。


    赵钟岳自认只需加威即可。


    况且,他一介幕宾,又何必要考量如何服众?


    狐假虎威,才是他该做的本分。


    “乱世重典,方为应有之义!”


    他这套法子说不上惊世骇俗。


    但也算条理清晰,切中要害。


    至少,赵钟岳在李氏主仆面前,证明了他并非夸夸其谈,而是腹有所学。


    做幕僚,向来不怕你出的主意馊,就只怕你没主意。


    否则,武官们干什么要养个闭口闲人入幕。


    ‘啪啪啪——’


    李煜抚掌击节,脸上露出笑意。


    “钟岳此法,可行。”


    “然......”


    “所思又何必只限于脚下一隅?”


    一通有理有据的分析,让他真正认可赵钟岳是个可造之材。


    赵钟岳能想到这些,就算是没枉费了家学。


    能够以商贾之道,假以治民,算得上是才思敏捷。


    在李煜心底的分量,从养着留用的吉祥物,终于又上了一个台阶。


    既如此,李煜看向二人,话锋却陡然一转。


    “接纳流民之事,顺其自然即可。”


    “至于流民安身之事,你二人不必忧虑。”


    “本官已有计较。”


    “我意......往沙岭堡迁民迁户,填补其民壮所缺。”


    李煜揭牌了,不再看蒙在鼓里的二人搭台唱戏。


    迁民沙岭堡?


    赵钟岳脑中轰然作响,瞬间想通了其中关节。


    格局小了。


    他把李铭与李煜视作两家,便失了俯瞰全局的清明。


    其后再设法去解决问题,自然就会有失偏颇。


    姑父失子留女......


    如此说来,主公李煜,从始至终都不想搞什么单打独斗。


    抚远一行,费了这么大心思。


    不就是为了如今,能够将沙岭堡倚为臂助?


    事实上,李煜的目标已经超额达到,只是不到名正言顺的兑现之时。


    当下情况反倒简单。


    迁民充丁,乃互惠互利之事,何乐而不为。


    何况沙岭李氏屯卒,在他手下死难十数人。


    李煜终究算是得罪了这一部分人的家眷。


    为了分化其宗族在屯堡的影响力,李煜给他们掺点沙子,也是应有之义。


    他这也算是,帮族叔李铭稳定局面了。


    就在赵钟岳为李煜的深远布局心神震动之时,一旁的李顺开口道。


    “家主,既如此,卑职再无疑虑。”


    李顺舒了口气。


    既然眼下的问题不复存在,他就没必要阻挠一个少年幕宾的历练成长。


    他随即抱拳揖礼,转身向赵钟岳道。


    “稍后在下亲带赵公子熟悉堡内情况。”


    李煜摆手。


    “不必稍后,你二人即刻就去罢。”


    “是,大人!”


    “喏,家主!”


    二人回礼告退。


    李煜对赵钟岳的考核仅此为止,剩下的,便是随他磨砺发挥。


    当下境况,接下来收纳新民纵使有所疏漏,至多不过影响三五人,总归是不会妨碍堡内大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