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9章 商道不合官道

作品:《活死人王朝

    李煜的意动,也做不得假。


    兜来转去,没想到这位张百户,还是想做回那日初遇时的行当......向导。


    张承志压根不觉得,他现在手底下的二三十坊内军户男丁,能称得上是个兵。


    抛弃起来,竟无半分迟疑。


    严苛一些的说,在张承志失望的心思里。


    这些人已经成了无能的累赘,除了吃食,作战效能低的惊人。


    家小亡于尸口,固然能为某些生者带来复仇之心。


    可是另一方面,真正的勇敢者,早已在他们到来之前,就奔赴了与尸搏命的孤寡末路。


    这样的人,真正能幸存下来的,反而不多。


    因为他们早已存了赴死之心。


    而那些宛如等死一般枯忍饥渴,等来张承志带人收编的幸存之人。


    大都是已经被亡者吓破胆的胆小鬼。


    尸鬼给他们的心底,已经埋下了恐惧的阴影。


    纵使家小丧命尸口,也提不起多少报复之心。


    ......


    "哎——”


    赵琅轻叹一口长息。


    却也不曾向张承志多说什么。


    这样的结果,赵府并非不可接受。


    既已妥协了一次、两次,又何妨有这三次、四次?


    可能,在扬唯一有异议的,就是赵怀谦了。


    可惜他人微言轻,连说句话,都得看赵琅脸色把握时机。


    此刻尽管焦躁,却也是强自忍着,低垂着头,不言不语。


    李煜瞧着天色,也是开口道。


    “时候不早,今日晚间还得出城返回营地。”


    他看向张承志。“张百户,若是心有决断,便尽快去安排吧。”


    “谢过李大人!”


    张承志依旧是那个能屈能伸的样子,低首做小,也越发流畅。


    或许,家人这一软肋,确实能磨平一个武官的棱角与心气。


    ......


    张承志已经去安置首尾,赵怀谦也不得不冷着脸去做帮衬。


    赵钟岳正想跟着李煜踏出,却听李煜道。


    “钟岳,和你父聊一聊,无妨的。”


    李煜甚至回身,轻拍了赵钟岳的左肩。


    “如今世道,要把握每一次机会......”


    一些人,或许见一次,就少一次。


    谁知道呢?


    可能下次再见,就已成永别。


    生老病死,天公地道。


    非人力所能妄言。


    赵钟岳止住脚步,抿着嘴唇,颇为意动。


    “去吧,莫要耽搁,待会儿张大人回来,便要启程了。”


    李煜干脆推了他一把。


    将这立于门前的少年郎,彻底推回了堂内。


    ‘吱呀......’


    临走之际,李煜还亲手将房门掩上,将一方天地,独留给了这对父子。


    堂内,独留赵琅与赵钟岳父子二人。


    赵琅已经坐回了主位。


    “既然是李大人厚意,你也莫要纠结了。”


    “来,坐下。”


    一如父子往昔相处,只是又好似真切少了些繁杂礼法。


    赵钟岳不时低头,却又忍不住抬头重新看向父亲。


    “儿子站着侍奉父亲便好。”


    赵琅摇头。


    “坐!”


    一声低喝,让赵钟岳冷不丁一软,赶紧顺势坐到左近座椅。


    双手置于膝上,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几次想开口,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片刻后,他才壮着胆子打破了僵局。


    “父亲,儿......儿所写书信,您都看完了?”


    “看了,看的很仔细。”


    “为父一连看了三遍。”


    赵琅的指节在扶手上轻轻敲击着,声音反倒很是平静。


    “那,儿想问,儿做的对吗?”


    恍惚间,一如往昔父教子,子请父。


    父如师,子如徒,这便是赵氏传家之道。


    多少年来,就是这般守着他赵家的商道,紧守于己,毫不外漏。


    “哎——”


    赵琅轻叹口气,却又好似放下了某种负担。


    “哪有什么对错?”


    “为父只盼你能活,盼我赵家能活。”


    “你姑父也罢,这李煜也好,都是仅有的去处。”


    赵琅突然语气一变。


    “贞儿呢?”


    赵钟岳一愣,不解道。


    “贞儿妹妹?她好着呢。”


    “我们兄妹二人寄住李府外院,每日不缺吃喝。”


    “贞儿她也能织些女工,尽一尽心意。”


    赵琅顿住,不再问。


    知道这些,他就已然明了其它。


    “如此说来,贞儿不入他眼?”


    父亲口中的这个他,赵钟岳当然知道是谁。


    赵钟岳摇头。


    “没什么入不入的。”


    “李大人,他府上有女眷数人,平时又忙的脚不沾地。”


    “儿也不想行那般糗事。”


    赵琅闻听,呼吸一滞,随即气不打一处来。


    “我儿,你可真是......”


    话未及出口,他却又收了回去。


    “罢了。”


    “个人各有福源命数,长兄如父,你妹妹,也只能指望你了。”


    “此后如何行事,为父也插不了手,你只能独当一面了。”


    赵琅看着赵钟岳的双眸,认真道。


    “独有一点,有些路,一旦走了上去,就回不了头!”


    “你......知道吗?”


    赵钟岳双手轻握袖袍,答道。


    “儿知晓!”


    “生路与前路,儿想一并走!”


    “今日若不走,便是要后悔一辈子!”


    赵琅轻笑。


    “哈哈哈。”


    他突然止住笑声,肃然道。


    “可这路,你走了上去,或许有朝一日,也要后悔!”


    “知道为何,赵家不涉官扬吗?”


    赵钟岳木讷无所答。


    赵琅也不停,自顾自地继续道。


    “捐了千两,就能谋个县职。万两,甚至能去当个一县之令。”


    “可为父为何不捐?”


    “甚至,宁愿花了千两银,就为了给你一个考取童生功名的机会?”


    “儿不知......”赵钟岳小声道。


    “因为这人一旦当了官呐,就再不能处处逢源,两头讨好。”


    赵琅挥手,衣袍翩舞,右手合袖遮于胸腹,其人自有一番气度。


    “单说这抚远。”


    “上到千户、县令,下到差役、兵丁,哪个都认赵家的好。”


    钱能通神。


    “不为别的,只因为一两银子放在面前。”


    “谁能评判,它是低贱敌视的?还是高尚友好的?”


    “没有!”


    赵琅伸出一根手指,在空中虚点。


    “可若入了官扬,就不成了。”


    “你的银子,你的话,你的动作,一丝一毫都带上了归属。”


    “你不能左右逢源,因为你当不成主首。”


    “你也不能全凭上意,因为你要有价值。”


    “这官和商,是截然不同的两条路。你若是做官如做商,就是死路一条。”


    “若想不通这一点,你还是早早息了心思,求个平安。”


    赵钟岳仔细回味着其中意味,最后拜倒行礼。


    “儿谨记教诲!”


    “嗯,那便去吧!”


    赵琅微微抬头,低伏的赵钟岳再也看不清父亲的脸。


    “是,儿去了。”


    赵钟岳一步三回头地走了,那扇门被重新关上,堂内复归寂静。


    许久,主位上的赵琅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眼神中的精明与平静尽数褪去,只剩下难言的疲惫。


    “安平之道你不走,偏要行那险途。”


    “人各有志,罢!罢!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