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3章 尸代洪流

作品:《活死人王朝

    李季登上瓮墙,最后怀着好奇,还是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


    “......”他张大了嘴,整个人如同木桩般僵在原地,被其余三人一把拽进了墙垛。


    “快缩回来!”


    其余三人猛地将他拽回墙垛后,后背重重撞上砖石。


    可李季仿佛感受不到疼痛。


    他张着嘴,大口喘息,瞳孔因极度的恐惧而缩成了针尖。


    仅方才那一眼,却仿佛要让他的心脏都吓停了。


    你这辈子,真切面对过洪水吗?


    李季见到了。


    水至柔而刚......


    柔之极,无往而不催。


    方才在他眼中,这尸便是水,尸流如水流。


    那副场面,与军阵之中,千万人对决都大为不同。


    抚远县内。


    ‘咚,咚,咚......’


    ‘吼——!’


    鼓声与尸吼交织成一曲末日魔音。


    起初,只是三三两两的尸鬼从各坊、各街的阴影里跌撞着走出。


    它们像是被投石惊动的鱼,茫然地抬起头,空洞的眼眶朝着南城门的方向。


    紧接着,是十个,百个......


    黑压压的影子从无数个角落里渗透出来,汇聚成溪,再由溪成江。


    它们没有神智,不懂章法,却在此刻展现出了惊人的‘团结’。


    一个意志,一个方向。


    向南!


    城池上空,盘旋的乌鸦发出鸣叫,徘徊不离。


    ‘哇——哇——’


    从它的视角俯瞰,整座抚远南城,就像一个被捅穿的蚁巢。


    其内景况,壮观而诡炯。


    那是一条血与肉组成的潮流,黑压压一片。


    它们正沿着南北主街疯狂奔涌,浩浩荡荡,直扑南城门!


    “这动静……比咱们想的还大。”


    背倚着女墙,其中一名斥候喃喃道,嗓子骇的有些发干。


    原本想着绕墙原路回去,此刻也被这副场面惊得连一丝衣角都不敢露。


    他们不敢动。


    腿脚被这动静震得发软,几乎要站不稳。


    千百人齐进,此处宛如地动。


    恍惚间,四人仿佛置身海潮,甚至能听到怒涛拍岸之声。


    严格意义上来说,倒也不算幻觉。


    ......


    ‘嘭!’


    狭窄的城门洞成了天然的瓶颈。


    最前面的几只尸鬼被后面汹涌的力量猛地一推,整张脸‘啪’地一下糊在了坚硬的城门石壁上,瞬间变得稀烂。


    可后面的同类根本不管不顾,踩着它们还在抽搐的身体,踩着那滩黏腻的血肉,疯了一样往前挤。


    ‘噗叽......噗叽......’


    骨骼碎裂,血肉被踩成烂泥。


    黏腻的血肉逐渐在地面荫散,糊满了墙根与地面,将这城门洞彻底染成了一片猩红。


    城门凄然宛如鬼门。


    尸鬼们的脚步踩过这些血肉,发出一阵阵古怪粘恶的动静。


    黏糊糊的,湿哒哒的。


    瓮城内的那面大鼓前,两只被吊着的兔子早已被分食殆尽,就连鼓面都被尸鬼刨了个稀烂。


    整个瓮城内,尸鬼漫城,一股腥臭的气味冲天而起,熏得墙头上的几人几欲作呕。


    “怎么办?”


    李季口中喃喃。


    四人颇为狼狈的匍匐,远离内墙,不敢起身。


    他四处张望,最后摸到了身上备用的绳索,马上有了计较。


    “走,直接从城头翻出去。”


    “先改道出城,再绕过去找他们汇合!”


    “绝不能暴露!”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声调急促。


    停留在尸群周身,给他们带来的心理压力极大,每个人的呼吸都急促的不成样子。


    他们宛若混入狼群的绵羊,恐惧、压抑,才是最纯粹的感官。


    多停留一息,精神都仿佛要被这地狱般的景象压垮。


    远离,这是求生本性最底层的渴求。


    隔着墙,他们和尸鬼不过数尺之遥。


    说实在的,虽然不曾探头察看,但四人都不曾觉得,这丈高城墙真能让他们高枕无忧。


    “走!”


    意见马上统一。


    与瓮城鬼蜮相比,城外才是令人渴求的人间福地。


    ......


    左等右等,李煜于傍晚,才在西岭村等来了自顺义堡加急而来的信报。


    来人换马不换人,一刻都不敢停。


    “辛苦了。”


    李煜抚慰被人搀扶的传令兵,随后招手。


    “李忠,安排他下去好生歇息。”


    “喏!”


    口信是没有的,李顺所言,皆在纸上。


    ‘家主,昨日雨下,护城河暴涨。’


    ‘所幸淹不及堡内,只是水流湍急,尸鬼所至愈多。’


    李煜想来,是渠口布下的水障,被更为湍急的水流冲破了口子。


    他们挖的这些护城河,原本就有为夏汛泄流的功能。


    单纯的防堵,也改变不了这一点。


    ‘据卑职所观,即便我等每日守御不休,戮尸不止。’


    ‘然尸骸淤积河沟,已成定局。’


    这就是个无解的局面。


    尸鬼顺水围堡,不杀肯定是不成的。


    否则如何出城樵采?供应堡内火耗?


    可,管杀不管埋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杀了之后,又很难收拾残局。


    捞尸的风险,完全是不可控的。


    浑浊河面之下,挑尸大意之时,被尸鬼拽入水中也不无可能。


    用人命去耗,他们耗不起。


    可不捞,就得坐看尸骸泡在水中腐烂生疫,最终的下场也好不到哪去。


    倒是有个法子,那就是放任尸鬼分食遗骸。


    最后,再靖灭之,以此来保持诡异的循环......


    李顺他们......无奈之下,也是这般做的。


    但弊端同样明显,堡内士气因此越发低落。


    兵卒日夜立于堡墙,亲眼目睹十丈开外尸鬼噬骸嚼骨,那活生生的地狱绘卷,无时无刻不在摧残着他们的心智。


    呕吐、厌食、郁郁寡欢,这都不可避免。


    为人的同理心,让他们接受不了这般惨相。


    夜晚堡墙左近,甚至还能听到堡外仿若狼吞虎咽的诡异声响。


    当然了,这些精神上的重压,靠着兵丁严管目前还能忍受,算不上致命危局。


    毕竟他们是居于屯堡,而非军帐,炸营之说并不存在。


    为了守家,大部分人的抗压能力,还是极能忍受的。


    总不至于昏了头,把自己的妻小摸黑给砍了。


    最多......也就是自尽求个解脱。


    ‘堡内尚可维系局面。’


    ‘然李义迁民之举因此受挫,再难进展。’


    这已经不是能不能,而是愿不愿的问题。


    很少再有人愿意离开安全的屯堡,去往另一处地界。


    因为这个迁移过程中的危机,已然变得极不可控。


    李煜将信纸缓缓放下,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这般看来,都不用边墙之尸南下。


    仅仅一场夏汛的前奏,顺义堡就有种风雨飘摇之态,危若累卵之势。


    可局势越急,恰恰越说明此地不可留。


    为此,李煜不但不能回去主持局面,他反倒得加速抚远之谋。


    他即便回去,也改变不了事实定局。


    于是,决心愈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