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苗把撕碎的录取通知书翻出来。


    幸好撕的不算太碎。


    几个人围着，很快对齐拼好。


    “好啦！”沈青枝按住最后一片。


    纸上“师范大学”几个字毫无拼接痕迹。


    房好女凑过来看，手在裤腿上蹭蹭，想碰又怕弄脏。


    离开学没几天了。


    房好女急的在屋里转圈。


    “上大学要带啥？青苗一个人去省城，吃的喝的，穿的用的，都得备着。


    被褥要拆洗，衣裳冬天的带不带？省城吃食贵，要不要带干粮，或者让你大哥每月给你送。”


    “娘，学校给补助。”沈青苗安抚道。


    沈万良抽着烟，眉头拧成疙瘩。


    闺女考上大学是喜事，他高兴，也愁。


    学校给的那点补助只够勉强吃饱，孩子一个人在省城哪能不用钱。


    家里刚还清外债，老六上学的钱，一时真没有。


    二闺女刚回来就帮家里清了账，他开不了口再要。


    沈青松看他脸色，憋了半天开口，“爹，收桃子。”


    收了送京市，能换钱。


    二妹不会坑自家人。抓


    紧送一趟，老六的学费就有了。


    沈万良抬眼，看了看几个儿子，又看了看沈青枝一家。


    二闺女给了机会，得抓住。


    他把扔掉烟屁股用鞋底撵灭，“干了。”


    “太好了。”沈青松哥几个笑了，欢呼起来。


    说不清为啥高兴，就是心里敞亮。


    决定送桃子，可怎么弄，没人懂。


    沈万良带着三个儿子和大女婿万石，围住陆战北。


    “包装咋弄？桃子嫩，一碰就烂。”沈青松急着问。


    “路上会不会坏？”


    “咋运？咱没车，没司机。”沈青柏搓着手。


    “找运输公司咋说？咋谈价？”


    一群大老爷们急得搓手。


    陆战北没急，语气平淡开口，“桃子用软纸包，装竹筐，筐底垫麦秸，防震。”


    沈青枝提醒：“不要挑选放不住的，要留出售卖时间。”


    沈青松追问，“竹筐不够咋办？”


    “去镇上供销社订，说清楚尺寸，让他们连夜编。”陆战北答，“运输找市运输公司，签合同，写明损耗比例，超过比例，他们赔。”


    万石插了句，“咱不会弄，合同咋签？”


    “我给你们介绍个人。”陆战北道，“路线选最近的，避开颠簸路段，司机我认识两个，能打声招呼，让他们多照看。”


    “不用你介绍，我那边有人，让他们陪着跑一趟。”沈青枝道。


    “你的人也是才来，人生地不熟的。”陆战北道：“你把他们也叫出来，一起见见。”


    “不给他们介绍，人生地不熟才考验能力。”沈青枝眼神亮亮的看着他。


    陆战北用出去的也是人情。


    她给李光明几人的高工资不能亏了。


    沈万良看着陆战北问，“这得花不少钱吧？”


    “运输费固定，包装花不了多少。”陆战北算得清楚，“桃子卖的价，够覆盖这些，还能剩不少。”


    几个男人不搓手了，眼里有了底。


    沈青枝在旁边看了会儿，转身去帮忙包饺子。


    她包饺子不快，不如大姐，连老六青苗都比她包得好。


    她包的饺子，馅儿放得多，圆鼓鼓的。


    看大嫂万花和房好女包的扁扁的。


    她开口，“大嫂，娘，多放点儿馅儿。”


    万花把自己包的和她的摆一起比了比，叹口气，“你这馅儿太多了，一个顶俩，包不出多少个。”


    沈青枝明白了。


    分饺子按个数，怕馅儿多了不够分。


    她道，“今天人多，管够。敞开了放，馅不够再剁。”


    万花应了，“行，听你的。”


    她也想多放馅儿，就是平时习惯了省着来。


    二姑子说了这话，她就不用顾忌了。


    沈青叶手里的动作快了些，“还是二妹大方。”


    沈青枝没接话，继续包。


    院门口，陆知衍和陆知瑶跟沈阔、妞妞玩。


    沈阔扒开墙根的砖，掏出个布包，解开一看，里面是大小不一，表面沾着土的泥球。


    “玩弹球不？”他举起一个泥球，脸上带着点得意，“这是我自己晒的，硬着呢。”


    妞妞凑过去拿起几个，特别捧场，拍手道：“玩！我也有份，我和我哥一起晒的。”


    陆知衍看着泥球，眉头皱起，“弹球应该是玻璃做的，透明的，里面带花纹。”


    “那是城里孩子玩的。”沈阔脸有点红，把布包向身后藏了藏，“泥球也能玩，一样弹得远。”


    他没说家里买不起玻璃球。


    陆知瑶往后退了退，小声道：“有点脏。”


    “不脏。”沈阔赶紧把泥球往衣服上蹭蹭，“晒得干透了，不沾灰，我让你们三个球，咋样？”


    妞妞点头，“对，我们天天玩，让着你们。”


    陆知瑶没说话，眼神不断瞟向泥球。


    她没有玩过，有点想玩，但泥球看上去脏兮兮的。


    陆知衍道，“不用让。”


    弹球就是算角度和力度，不难。


    今天没带小零件，正闲得慌。


    他看了看泥球道：“走，找我妈妈，买玻璃球。”


    沈阔急了，“别去，玻璃球老贵了，我娘不让买。”


    陆知衍没理拉着他就走，“我妈拿钱，”


    他语气平淡，好似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沈阔想着，二姑如果骂人，他就说是自己的主意。


    陆知瑶拽着妞妞跟上。


    四个孩子冲进屋。


    “妈妈，买玻璃球。”


    沈青枝闻言放下饺子皮，回头道，“行，买。”


    万花听见了，“二妹别惯着他们，泥球也能玩，别花那冤枉钱，沈阔你的球呢，拿出来分分。”


    “他那是泥的，要玩玻璃的。”陆知衍道。


    沈青枝擦了擦手，“怎么能说是冤枉钱呢，孩子玩的开心就行。走，带你们四个去县城买。”


    沈阔小声说，“二姑，真不用白花钱，我们一直这么玩。”


    “不白花钱。”沈青枝牵起他的手，“你们玩你们的。高兴就行。”


    沈阔眼睛亮了亮，没再说话。


    “大嫂你们先包着。”沈青枝牵起陆知瑶和妞妞的手，“你们一会儿挑自己喜欢的。”


    县城的小卖部不大，玻璃球摆在货架上，花花绿绿的。


    这种畅销款儿童玩具，一般都摆在最显眼的位置。


    “哇～”


    妞妞眼睛看直了，捏着一个红色的玻璃球不断转着看。


    “真好看呀！”


    沈青枝让老板把玻璃球都倒出来。


    笑眯眯道：“一人五十个，挑自己喜欢的。”


    “五十个？”沈阔吓得张大嘴巴，“太多了，玩不完的。”


    “不多。”沈青枝拿起一个，“球多了才好玩，赢起来有意思。我小时候也玩这个。”


    沈阔惊讶，“二姑小时候有玻璃球？”


    “有。”沈青枝含糊过去，付了钱。


    她又带孩子们去文体店。


    “乒乓球、羽毛球、篮球，一样来四份。”


    老板笑呵呵给包好，大客户呀！


    “给孩子买这么多？”


    “四个孩子，一人一份。”


    回去的路上，沈阔抱着玻璃球，“二姑，这球能玩好久。”


    “不够再买。”沈青枝道，“回去让你姑父找地方，安个篮球架，他教你们打。”


    沈阔道：“姑父会打球？”


    “他会。”沈青枝答，“乒乓球台让你爷爷搭一个，用木板钉就行，不难。”


    回到家，饺子已经煮好。


    沈青树也不知道啥时候出去，买了几样下酒的卤菜回来。


    沈万良高兴的拿出酒要和陆战北喝几杯。


    陆战北以回去还有事，婉拒了岳父的邀请。


    他不喝，沈万良无视眼巴巴的儿子，将酒放起来。


    面对失望的儿子和大女婿，他凶神恶煞道：“看什么看，下午还有事，不许喝酒。”


    陆战北看了沈万良一眼。


    沈万良对他尊重，敬佩却不亲。


    对他连襟万石却不一样，说起话来无所顾忌，看似不看重，其实拿他当个儿子，亲着呢。


    沈青枝端给他一碗刚盛出来的。


    他夹过一个，咬了一口，汁水流出来。


    沈青枝笑着问，“馅多吧？”


    “好吃。”陆战北竖起大拇指。


    “我包的。”沈青枝指着一个饺子道：“和大姐他们包的饺子褶不一样。”


    “我尝尝。”陆战北夹起她指的那个，吃进嘴里。


    “这个更香。”


    “多谢老公捧场。”沈青枝笑着在他身边坐下。


    两人说话的时候，其他人都不敢看。


    说的都是些什么话，听着让人起鸡皮疙瘩。


    沈青苗悄悄看了几眼，二姐夫和二姐说话的时候，整个人都变了。


    眼神不再冷漠，而是充满暖意，把他周身的冷峻都冲散了。


    部队在他们县，沈青苗见到过不少军人。


    沈园甚至有当营长的军官。


    都不像二姐夫这样。


    她突然问道：“二姐夫也是营长吗？”


    饭桌突然一静。


    沈家人想起，还不知道陆战北的职位呢。


    他气势太足，大家直接默认他是个厉害军官了。


    “青枝没和你们说吗？”陆战北夹起一个饺子放在她碗里。


    他话音刚落，沈青枝立刻道：“团长。我们家陆团长。”


    “嘶～”


    沈万良惊讶，这么年轻的团长。


    “战北年纪轻轻已经是团长，真是厉害。跟你一比，你大哥他们简直啥也不是。”


    “您不要这么说，大哥会伤心的。大哥是诚挚君子。我听青枝说过，这些年他一直在努力撑起这个家，过得十分不易。”


    陆战北心里对沈青松评价很高。


    他孝顺父母，照顾弟妹，踏实肯干，努力生活。


    没有大出息不是他的过错，是生活和家庭没有给他机会。


    沈青松被他一句话弄的不知所措。


    过往的生活里，他极少得到夸奖和体谅。


    身为老大和长子，他做多少事情，仿佛都是应该的。


    沈万良看了大儿子一眼，笑道：“你大哥是好孩子。”


    饭后，沈青松拿出家里暂时有的十几个桃子向陆战北请教包装。


    陆战北蹲在旁边，手里拿着软纸，边说边演示。


    “纸要裹紧，别留空隙，这样运输的时候才不会晃。”


    他包好一个，放进一旁的筐里，“像这样，一层摆六个，摆整齐。”


    沈青松学着包了一个，纸还没裹紧，桃子在里面滚了滚。


    “还是你包的好。”


    他挠挠头，拆了重包。


    沈阔见二姑一家一时半会儿不会走，拉着陆知衍去玩球。


    “弹球不？”沈阔画了一个圈，把球放中间，“谁先把对方的球弹出去，谁赢。”


    陆知衍点头同意。


    沈阔道：“开始。”


    陆知衍第一个上，眼睛像测绘仪器，打量几眼，大拇指轻轻一弹，玻璃球飞出去，不偏不倚撞上圈里的球。


    三个球全部飞出去。


    “中了。”陆知衍道。


    第二把，陆知瑶拦着不让陆知衍第一个。


    她和妞妞都没中后，沈阔学着陆知衍的样子瞄准，手指一弹，玻璃球擦着其他球过去。


    陆知衍上场，轻轻松松把几个球收入囊中。


    接下来毫无悬念，陆知衍没有丝毫放水的意思，连续赢了许多把。


    妞妞瘪着嘴，输的眼圈都红了。


    “我的球。”


    沈阔摸着兜里明显减少的球，脸上带着伤心，“你耍赖，你肯定偷偷练过。还说自己没玩过。”


    “我没练过。”陆知衍数着赢来的球，语气平淡，“角度30度，力度适中，成功率86％。”


    沈阔：“我听不懂。”


    妞妞只记住沈阔说的耍赖两个字。


    哭的更大声了，“你就是耍赖。把球还给我。”


    陆知瑶想劝，又不知道说啥。


    他哥赢是赢了，可把人弄哭了，好像有点不对。


    原来这东西也可以计算吗？


    陆知瑶一下子对自己没赢，心安理得起来。


    计算属于理科，她理科不行，不赢应该的。


    陆知衍眉头皱了皱。


    数据显示，输家情绪崩溃的概率是你说60％。


    没有想到60％会哭的这么凶。


    “二姨。”妞妞扑过去，拽着她的衣角，“陆知衍耍赖，他把我的球赢走了，还说啥角度……”


    沈阔也想哭，“我的球也被赢走了。”


    陆知衍拍着身上沉甸甸的口袋，打开一条缝隙让沈青枝看了一眼。


    “都是赢的。”


    他又展示了下手里的那个球，“用这一个。我没耍赖，按规则赢的。”


    沈青枝：“……我相信你没耍赖，都是凭真本事赢的。”


    “二姑。”妞妞不可置信的喊了一声。


    “但是，”沈青枝接着道：“规则也不能把人赢哭呀，儿子。


    玩游戏得有来有回，你赢太多，谁还跟你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