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周弈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我就是，通知你一声。”


    “通知我干嘛？让我给你准备战袍吗？放心！你那些二次元睡衣我早就给你打包好了！对了，那个羊驼行李箱我还给你擦干净了，这次给它脑袋上换个绿色的帽子怎么样？显得生机勃勃！”


    周弈太阳穴突突地跳。


    他挂了电话。


    世界，终于清净了。


    也彻底，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他躺在床上，睁着眼睛，一直到天亮。


    第二天一早，他的手机响了。


    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周弈接了起来。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小心翼翼的，带着几分试探和巨大心理阴影的声音。


    “喂……请问，是周弈……先生吗？”


    周弈听出了这个声音。


    “我是。”


    电话那头的叶晓语，明显松了一口气，然后又瞬间紧张了起来，声音都透着一股快要哭出来的紧绷。


    “周先生您好！我是《怦然心动》节目组的编导叶晓语，我……我就是想跟您确认一下，您这边，确定要参加我们第二季的录制了，对吗？”


    她问得那么卑微，仿佛生怕周弈下一秒就说“我不是我没有你们搞错了”，然后把电话挂掉。


    周弈沉默着。


    叶晓语在那头连大气都不敢喘。


    许久，周弈开口了，声音平静无波。


    “嗯。”


    “啊！太好了！”叶晓语如蒙大赦，“那……那我们这边后续会把合同和具体的流程发给您……”


    “等等。”周弈打断了她。


    “啊？周先生您还有什么……要求？”叶晓语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周弈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突然问了一个问题。


    “这次的违约金，是多少？”


    叶晓语：“……啊？”


    “没什么。”周弈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没什么温度的笑，“我就是想看看，我这场恋爱，到底值多少钱。”


    说完，他没等叶晓语再挤出什么话来，直接挂断了电话。


    酒店房间里，死一样的安静。


    他盯着手机屏幕，上面还残留着叶晓语那个卑微到尘埃里的名字。他忽然觉得很可笑。


    一场恋爱值多少钱？


    这个问题，问得真他妈的有水平。


    他就像个站在柜台前的顾客，只不过货架上摆着的，是他自己。明码标价，童叟无欺。违约金就是价格，而他，连还价的资格都没有。唯一的买家，已经付了款，现在只等着看他这场专属的，盛大的，公开处刑的表演。


    第二天，节目组的合同就送到了。


    不是通过邮件，而是由一个穿着粉色制服，胸口印着《怦然心动》巨大爱心logo的快递员，亲自送上门。那快递员笑得一脸灿烂，递给周弈一个同样是粉色的，心形的巨大礼盒。


    “周弈先生！这是节目组给您的惊喜！请务必收下我们满满的诚意哦！”


    周弈面无表情地接过。


    盒子很轻，轻得像个笑话。


    他关上门，把那个扎眼的粉色心形盒子丢在地毯上，用脚尖踢开。里面，一份装在精致文件夹里的合同，静静地躺着。


    他拿起来，直接翻到最后一页。


    违约赔偿条款。


    那串数字很长，长得像某个遥远星系的坐标。


    周弈盯着那串零，看了很久，然后，低低地笑出了声。那笑声干涩，沙哑，像破风箱里挤出来的最后一点气。


    原来，他这场恋爱，这么值钱。


    值钱到，把他卖了都赔不起。


    他把合同扔回盒子里，连同那个粉色的心形外壳，一起塞进了酒店的垃圾桶。


    眼不见，心不烦。


    反正签不签，结果都一样。


    回去的航班上，周弈戴着眼罩，把自己缩在座位里。他试图放空大脑，可那些记忆碎片却像一群不请自来的恶客，在他脑子里开起了派对。


    第一季时，他那个戴着针织帽，看起来贼头贼脑的羊驼行李箱。


    他坐在行李箱上，两条腿晃来晃去，把编导叶晓语气得差点当场飞升。


    他在镜头前，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说理想型是“情绪稳定的化合物”。


    那时候，他觉得那是社死的巅峰，是恨不得连夜买站票逃离地球的尴尬绝境。


    可现在想起来，那段日子，竟然……


    竟然干净得像是假的一样。


    至少，那时候的尴尬是真实的，抗拒是真实的，连每一次的放飞自我，都充满了鲜活的，属于“周弈”这个人的烟火气。


    而现在，他要回去了。


    回到那个充满了沙雕和欢乐因子的恋综里，去表演一场，由南筱亲自导演的，名为“爱情”的，独角戏。


    这比在审讯室里扮演那个疯狂的“陈默”，要残忍一万倍。


    因为陈默是假的。


    而这一次，他要用“周弈”这张真实的皮囊，去填充一个，由南筱亲手设定的，虚假的灵魂。


    飞机落地。


    周弈拖着简单的行李走出出站口，没有看到节目组那标志性的蓝色T恤和摄像机。只有一个穿着普通黑西装的司机，举着写有他名字的牌子。


    他坐上车，车子没有开往节目组指定的酒店，而是径直，开回了他那栋熟悉的公寓楼下。


    周弈站在楼下，抬头看着自己家那扇窗户。


    像一个即将走上刑场的囚犯，在看这个世界最后一眼。


    他一步一步，挪上楼梯。脚步声在空旷的楼道里，显得格外沉重。他拿出钥匙，插进锁孔，拧开。


    门开了。


    “Surprise！”


    妹妹周清禾那中气十足的嗓门，伴随着一声拉炮的脆响，五颜六色的亮片喷了他一脸。


    周弈：“……”


    他木然地站在门口，脸上挂着几片彩带，像一棵被强行装饰了的，马上就要枯死的圣诞树。


    周清禾穿着一件印着“宇宙最强僚机”的T恤，叉着腰，脸上是那种“快夸我快夸我”的得意。


    “怎么样，哥！感不感动？惊不惊喜？”


    周弈的视线，越过她，看向屋里。


    客厅被装饰得……一言难尽。墙上贴着歪歪扭扭的“love”字母气球，天花板上挂着一闪一闪的廉价星星灯，沙发上堆满了各种爱心形状的抱枕。


    一股浓郁的，土味情话般的浪漫气息，扑面而来。


    “你这是……把义乌小商品批发市场搬回来了？”周弈的声音毫无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