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造氛围！”周清禾叉着腰，一脸“快夸我”的得意，“我哥马上就要上节目谈恋爱了，家里这么冷冰冰的怎么行？必须得有恋爱的芬芳！”


    她说着，还煞有介事地深吸了一口气，露出一脸陶醉。


    刘默被她逗得哈哈大笑，顺势将话筒递向了从进门开始就一言不发的周弈：“看来我们的周弈这次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啊！怎么样，准备好迎接一场全新的心动了吗？”


    所有镜头，瞬间对准了周弈。


    周清禾在旁边拼命给他使眼色，用口型无声地提醒他：“深情！暖男！”


    周弈的视线，缓缓扫过镜头，扫过刘默，最后，落在了茶几上那个打开的笔记本电脑上。


    屏幕上，是周清禾那份PPT的其中一页，标题是《情话速成手册》。


    他沉默了片刻。


    就在现场气氛快要凝固，直播间弹幕开始刷起【哥哥是不是又断电了】的时候。


    周弈开口了。


    他的声音很稳，不带一丝波澜，像是在背诵一篇与自己无关的课文。


    “我的心，是旷野的鸟。”


    他顿了顿，抬眼，直视着主镜头，那双空洞的眼睛里，映不出任何光。


    “在你的眼睛里，找到了天空。”


    “……”


    “……”


    现场，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死寂。


    刘默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周清禾激动地捂住了嘴，眼眶里闪着感动的泪花。


    摄像师的手，抖了一下，镜头都差点没拿稳。


    直播间静止了两秒，然后，弹幕以一种井喷式的，前所未有的疯狂，糊满了整个屏幕。


    【？？？？？？？？】


    【我听到了什么？是我的耳朵出现幻觉了吗？】


    【救命！这台词！是从哪本上个世纪的言情小说里抄来的！】


    【他好认真！他背得好认真啊！我笑得邻居以为我家在钻油田！】


    【妹妹！快承认！这是不是你的杰作！你到底给我哥灌了什么迷魂汤！】


    【这反差……我以为的社恐宅男VS实际上的土味情话复读机？我疯了！我更爱了！】


    刘默毕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主持人，他最先反应过来，强忍着笑意，用力拍了拍周弈的肩膀：“可以可以！看来我们周弈这次是真的脱胎换骨了！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


    “那当然！”周清禾骄傲地挺起胸膛，把笔记本电脑转向镜头，“这可是我独家秘制的《脱单宝典》！从形象改造到情话速成，全方位一条龙服务！保证我哥这次旗开得胜！”


    “哦？”刘默来了兴趣，凑过去看，“还有什么绝招？给我们展示一下？”


    周清禾得意洋洋地指着PPT上另一行加粗的黑体字。


    周弈的目光，也落在那行字上。


    他甚至能想象到，那个戴着微型耳机的女人，此刻正用一种怎样的，饶有兴致的目光，在“审阅”这场滑稽的表演。


    他的专属剧评人。


    他缓缓地，扯动了一下嘴角，露出一个堪称完美的，温柔的，甚至带着一丝宠溺的微笑。


    这个笑容，和他那双死寂的眼睛，形成了一种极致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割裂感。


    他看着镜头，再一次，一字一顿地，清晰地，念出了那句台词。


    “你知道，我的缺点是什么吗？”


    他的语调带着一种恰到好处的悬念，引得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直播间的弹幕甚至都停滞了一瞬。


    “是缺点你。”


    “砰！”


    周清禾激动地一拍大腿，发出一声巨响。


    而刘默，在愣了三秒之后，终于绷不住了，他弯下腰，笑得浑身发抖，眼泪都飙了出来。


    “不行了……我不行了……”他一边笑一边摆手，“这绝对是……我们节目有史以来，最炸裂的开场！”


    节目组的人也都笑疯了，现场一片东倒西歪。


    直播间的热度，已经冲破了平台记录的峰值。打赏和礼物的特效，几乎要将周弈那张挂着标准微笑的脸，彻底淹没。


    【杀了我！就现在！】


    【AWSL！土到极致就是潮！哥哥！你就是我的神！】


    【妹妹！求你开个培训班吧！学费多少我报了！】


    【节目组捡到鬼才了！这哪里是恋综！这分明是年度顶级喜剧！】


    在一片欢乐的海洋里，只有周弈一个人，像一座孤岛。


    他维持着那个完美的微笑，直到脸上的肌肉都开始发僵。


    右耳里，那枚小小的，肉色的耳机，始终安静如斯。


    没有声音，没有指令，甚至没有一丝电流的杂音。


    这种极致的安静，比任何咆哮和审判，都更让他感到恐惧。


    她就那么看着，听着。


    像一个高高在上的神明，看着她脚下的信徒，用最笨拙，最可笑的姿态，跳着那场取悦她的祭祀之舞。


    而她，连一丝评价都懒得给予。


    因为，这还只是开胃菜。


    闹哄哄的拍摄，终于在周清禾“依依不舍”的告别中结束了。


    节目组心满意足地带着海量的“爆笑素材”撤离。


    “砰。”


    门被关上。


    客厅里只剩下兄妹二人。


    “哥！你看到了吗！弹幕！所有人都夸你！”周清禾兴奋地抱着周弈的胳膊，激动得满脸通红，“我的方案太成功了！你这次绝对能找到一个神仙嫂子！”


    周弈没有说话。


    他只是慢慢地，拂开妹妹的手，转身走回自己的房间。


    “哎，哥！你干嘛去啊？我给你准备了庆功宴！”


    周弈的脚步顿了顿，没有回头，声音轻得像一阵风。


    “我累了。”


    他关上房门，隔绝了客厅里那些廉价的，刺眼的，象征着“爱”与“希望”的装饰。


    房间里一片昏暗。


    他走到窗边，看着楼下节目组的车缓缓驶离。


    然后，他抬起手，用一种近乎虔诚的，又带着无比厌恶的姿态，将那枚小小的耳机，从耳朵里，取了出来。


    他把它放在掌心。


    那东西冰冷，坚硬，像一只没有瞳孔的，属于魔鬼的眼睛。


    他已经演完了第一幕。


    接下来，就是去那个名为“心动小屋”的，真正的舞台。


    去见那些陌生的女嘉宾。


    然后在她的全程监控下，对着另一个人，说出那些，他刚刚才背下的，令人作呕的情话。


    周弈闭上眼，将那枚耳机，重新，塞回了耳朵里。


    连接成功。


    他的地狱，永不散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