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弈：“……”


    右耳的耳机里，始终一片死寂。


    他第一次，如此迫切地，渴望听到一点声音。哪怕是一声冷笑，一句嘲讽，都好过这种被悬在半空，无声凌迟的恐惧。


    她不满意。


    这个认知，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


    他的表演，出了岔子。他选错了台词，用错了攻略。


    周弈的嘴唇动了动，正想说点什么来补救。


    “噗嗤——”


    唐芮突然笑了出来。她笑得前仰后合，连腰都直不起来，“天哪，你这个人，也太有意思了吧！”


    她抹了抹笑出来的眼泪，走上前，自来熟地拍了拍周弈的肩膀：“我不管你CPU烧没烧，反正我笑得腹肌快烧起来了！走吧，先进屋，外面好晒！”


    她说着，就转身进了屋，那高高的马尾在空中甩出一个活力的弧线。


    周弈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有些发愣。


    他搞砸了。


    但是，好像又没有完全搞砸？


    他拖着那只贼头贼脑的羊驼，迈进了心动小屋的大门。客厅里，唐芮已经给自己倒了杯柠檬水，正毫无形象地瘫在沙发上。


    “你随便坐啊。”她朝他挥挥手，“你的房间应该是在二楼，我刚才看过了，好像是右手边第二间，跟我挨着。”


    又是，右手边第二间。


    周弈的脚步，顿了一下。


    就在这时。


    “叮咚。”


    一声微不可察的，只有他能听到的电子提示音，从右耳的耳机里，响了起来。


    周弈的身体，瞬间绷紧。


    来了。


    那一声“叮咚”，像一枚冰冷的钢针，精准地刺入周弈的耳蜗深处，直抵神经末梢。


    他的身体，在那一瞬间绷紧到了极致。


    来了。


    他的专属剧评人，终于，要给出她的第一句评语了。


    紧接着，一个女人慵懒又清晰的声音，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电流的质感，直接在他脑海中响起。


    那声音，他再熟悉不过。


    “太生硬了。”


    南筱的语调平淡得像在评论天气，却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


    “像个劣质的AI。”


    周弈的指尖，不受控制地蜷缩了一下。


    这句评价，比任何恶毒的咒骂都更具杀伤力。因为他刚刚，才对唐芮说了“CPU”。


    她总能用最云淡风轻的语气，精准地踩在他最难堪的痛点上。


    周弈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像个被远程锁定了程序的机器人。


    客厅里，唐芮已经从最初的错愕中缓了过来，她好奇地打量着周弈，那双明亮的眼睛里闪烁着研究新物种般的光芒。


    “你这人说话好有意思啊，是程序员吗？”她单手托着下巴，猜测道。


    耳机里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不容置喙的命令。


    “现在，去给她倒杯水。”


    “然后告诉她，她笑起来的样子，比这杯柠檬水更解渴。”


    周弈的呼吸，有那么一瞬间的停滞。


    他感觉自己像个蹩脚的演员，正站在空无一人的舞台上，接受着唯一一个观众兼导演的，实时指令。而这场戏，还该死的是现场直播。


    他迈开脚步，动作有些僵硬地走向开放式厨房的吧台。


    直播间的弹幕，立刻跟上了节奏。


    【哥哥动了！他要去干嘛？】


    【这个背影，为什么我看出了一丝悲壮？】


    【前面的你别说，真有点像要去上战场的士兵。】


    周弈拿起一个干净的玻璃杯，打开冰箱，从里面拿出那瓶节目组早就准备好的柠檬水。冰凉的液体注入杯中，发出“咕嘟咕嘟”的声音。


    他端着那杯水，转身，一步一步，重新走回到唐芮面前。


    唐芮有些受宠若惊：“哇，谢谢你！你人还挺好的嘛！”


    周弈将水杯递给她，目光落在她脸上，然后，用一种毫无起伏的，仿佛在背诵化学元素周期表的语调，开口说道：“你的笑，”


    他顿了一下，像是在等待某个指令的加载。


    “比这杯水，更解渴。”


    唐芮端着水杯的手，悬在了半空中。


    她脸上的笑容，再一次，凝固了。


    客厅里，安静得能听到窗外海浪拍打沙滩的声音。


    直播间，也安静了。


    足足三秒。


    然后，弹幕疯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死了！这是什么升级版的土味情话！】


    【从CPU到柠檬水！哥哥的技能树点亮了！】


    【妹妹！是你吗妹妹！这绝对是你PPT里的内容！我赌一包辣条！】


    【救命！他一本正经说骚话的样子真的又好笑又好苏！我人没了！】


    【女嘉宾的表情be like：我是谁？我在哪儿？我刚刚经历了什么？】


    唐芮确实宕机了。她看看手里的柠檬水，又看看眼前这个表情认真到近乎严肃的帅哥，脑子里的CPU也快烧了。


    她憋了半天，终于憋出一句：“你说话……都这么一板一眼的吗？像在念台词。”


    周弈：“……”


    他没法回答。


    因为她猜对了。


    好在这时，门铃声解救了他。


    “叮咚——”


    “肯定是其他嘉宾到了！”唐芮如蒙大赦，立刻从沙发上弹起来，跑去开门。


    门口站着一男一女。


    男生个子很高，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穿着一身休闲运动装，笑容灿烂得像加州阳光，他拖着一个巨大的运动背包，看起来阳光又健硕。


    “你们好！我叫林泽，是个健身教练！”他爽朗地打着招呼，露出一口大白牙。


    他身边的女生则完全是另一种风格。她穿着一条素雅的棉布长裙，及腰的长发柔顺地披在身后，五官清秀，气质恬静，像一朵安静绽放的白玉兰。


    “大家好，我叫苏万，是一名插画师。”她的声音也轻轻柔柔的，带着几分腼腆。


    “欢迎欢迎！”唐芮立刻热情地把两人迎了进来。


    客厅里一下子热闹起来。林泽是个自来熟，很快就和唐芮聊得热火朝天，从健身聊到旅游，气氛一片大好。苏万则安静地坐在单人沙发上，微笑着听他们聊天，偶尔点点头。


    周弈像个局外人，默默地拖着他的羊驼，坐到了离他们最远的角落。


    他只想把自己缩起来，变成一株无人注意的背景植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