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片的背景，似乎是在一间格调高雅，光线柔和的房间里。


    一张黑色的，看起来价格不菲的导演椅，静静地立在角落。


    椅子上，搭着一件剪裁利落的白色西装外套。


    周弈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认得那把椅子，也认得那件西装。


    是那天在片场，南筱坐过，也穿过的。


    而照片的拍摄者，显然就坐在这把椅子上。镜头微微向下，能看到一双交叠在一起的，穿着精致高跟鞋的脚。


    照片的焦点，对准了不远处的一台巨大的显示器。


    显示器上，正是《怦然心动》的直播画面。


    画面里，一个男人，正拖着一只滑稽的羊驼，站在海边。


    那是他。


    周弈感觉浑身的血液，在那一瞬间，都凝固了。


    她……在看。


    她一直在看。


    她不仅在用那只冰冷的耳机，远程操控着他的一言一行。


    她还在另一个地方，像一个真正的，高高在上的神明，欣赏着他这场，被精心编排的，屈辱又可笑的表演。


    一股彻骨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游戏，原来是这么玩的。


    那张照片，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


    周弈感觉自己被扔进了一个透明的玻璃容器里，而容器外，那道他最恐惧的视线，正带着一种解剖般的、饶有兴致的审视，观察着他每一次可笑的挣扎。


    她一直在看。


    用那只冰冷的耳机，也用那台巨大的显示器。


    他不是在参加恋综，他是在演一出名叫《周弈的绝望》的独角戏，唯一的观众，是他的神明，也是他的恶魔。


    一股无法抑制的恶心感从胃里翻涌上来，他冲进卫生间，趴在马桶上，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一阵阵撕心裂肺的干呕。


    镜子里，那张苍白的脸，陌生得可怕。


    别墅的客厅里，气氛同样诡异。


    晚餐时间，节目组准备了丰盛的火锅。热气腾腾，食材琳琅满目，却没能驱散餐桌上那股无形的低气压。


    林泽像个被戳破的气球，蔫了吧唧地涮着毛肚，眼神时不时地往苏万那边瞟。


    苏万显然心不在焉，夹起一片牛肉，在滚水里烫了半天，直到肉老得缩成一团，她才后知后觉地捞起来，放到嘴边，又停住，像是在想什么心事。


    唐芮是唯一的正常人，她左看看，右看看，像一只在瓜田里上蹿下跳的猹，快乐得差点把筷子咬断。


    “哎，”唐芮用胳膊肘捅了捅林泽，压低声音，“放弃吧，直男。你那套阳光健身理论，在哥哥的玄学PUA面前，不堪一击。”


    林泽的脸又黑了几分，他放下筷子，终于忍不住了，看向苏万：“苏万，你清醒一点！他就是在装神弄鬼！行李箱怎么呼吸？它有肺吗？”


    苏万被他突然拔高的音量吓了一跳，抬起头，那双清澈的眼睛里还带着一丝梦幻的迷茫。


    她小声地，却很认真地反驳：“你不懂。那是一种意象，是象征手法。他不是在说箱子，他是在说他的灵魂被困住了，渴望自由。”


    林泽一口气堵在胸口，差点当场表演一个心肌梗塞。


    灵魂？他只想把那个叫周弈的家伙的头盖骨掀开，看看里面是不是真的住了个外星人！


    【哈哈哈哈！林泽输得透透的！一个讲科学，一个讲玄学，这怎么聊？】


    【苏万已经彻底被CPU干宕机了，她现在看周弈估计都自带圣光滤镜。】


    【我宣布，这已经不是恋综了，这是《走近科学》和《艺术人生》的跨界battle！】


    就在这时，周弈从楼上下来了。


    他已经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脸上也恢复了那种没有情绪的平静，只是眼底深处，藏着一片死灰般的疲惫。


    他一出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了过去。


    苏万的脸颊，不受控制地又开始发烫。


    林泽的眼神，像两把淬了毒的飞刀。


    唐芮的眼睛，亮得像两千瓦的灯泡。


    周弈谁也没看，径直走到空位上坐下，拿起筷子，默默地开始往锅里下青菜。


    他那副与世无争，仿佛下一秒就要羽化飞升的模样，让林-泽积攒了一下午的怒火，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客厅的广播，很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是导演王哥那压抑着兴奋的声音：“咳咳，各位嘉宾，晚餐时间愉快。现在，我们将发布今晚的第一个心动任务——‘浪漫之选’。”


    “请各位男嘉宾，用一份你认为最能代表心意的‘礼物’，邀请你最想共度明晚‘心动晚餐’的女嘉宾。”


    “女嘉宾，也有拒绝的权利哦。”


    王哥的声音刚落，气氛瞬间变得更加微妙。


    林泽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机会来了！他觉得自己的智商和情商，终于有了用武之地。用礼物说话，总比那个神经病说胡话强吧？


    他立刻站起身，从口袋里拿出一个东西，走到了苏万面前。


    那是一枚被海水冲刷得十分光滑漂亮的贝壳，形状像一只小巧的耳朵。


    “苏万，”林泽的表情真诚又认真，“这是我在海边找到的，它像大海的耳朵。我希望，能有机会和你一起，听听心动的声音。”


    这番话说得，虽然有点土，但胜在真诚。


    唐芮在一旁都忍不住点了点头，觉得林泽总算扳回了一城。


    苏万也有些动容，她看着那枚贝壳，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苏万身上。


    直播间的弹幕，也分成了两派。


    【答应他！答应他！林泽多正常啊！跟正常人谈恋爱不香吗！】


    【不要啊苏万！你要对得起那片能自由呼吸的土壤！】


    就在这万众瞩目的时刻，周弈放下了筷子。


    他站起身。


    右耳的耳机里，那冰冷的女声，如期而至。


    “去你的‘希望’那里。”


    周弈的身体，像被线牵引的木偶，僵硬地转身，走向被他扔在客厅角落的那只羊驼行李箱。


    全场，包括摄像机，都屏住了呼吸。


    大家都想看看，这个男人，又能整出什么惊天动地的活儿来。


    只见周弈走到那只羊驼面前，蹲下。


    “很好。”南筱的声音带着一丝玩味的笑意，“现在，从它身上，拔一根毛下来。”


    周弈的手指，顿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