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是一个人来的，身后还跟着一个律师，一个助理，阵仗十足。


    “周弈先生，唐芮小姐，你们好。”秦舒的笑容很职业，带着一种恰到好处的亲和，却又不失距离感，“冒昧打扰，我是金总派来和两位接洽后续合作事宜的。”


    她将两份厚厚的合同放在桌上。


    “这是《九天》的演员合约，S级，业内顶配。除了片酬，还包括后续的商业代言分成、股权激励。公司会为您组建国内最顶级的团队，包括宣传、公关、法务，为您保驾护航。”


    秦舒的语速不快，但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充满了诱惑力。


    “当然，你们的义务也很明确。在项目期间，需要无条件配合剧组和公司的所有宣传安排，包括但不限于采访、路演、综艺。同时，也需要维持正面的公众形象，尤其是在节目里建立的‘心有灵犀’CP人设，在剧集播出结束前，不能崩。”


    周弈看着那份合同，感觉像在看一本天书。


    上辈子，这些都是团队处理好的东西，他只需要点头或者摇头。可现在，他需要自己去面对这一切。那些密密麻麻的条款，就像一张巨大的网，要把他重新拖回那个他避之不及的，华丽的牢笼。


    他的呼吸，不自觉地急促起来。


    “秦总监，”一直没说话的唐芮忽然开口，“合同我看了一下，有几个问题。”


    秦舒镜片后的眼睛闪过一丝讶异，她看向唐芮，做了个“请讲”的手势。


    “第十七条，关于艺人私生活的约束条款，范围过于宽泛。‘有损公司和剧集形象的行为’，这个定义很模糊，解释权完全在公司手里，这对艺人不公平。”


    “第二十五条，关于合作期间的商业活动，合同只写明了艺人有配合的义务，却没有写明艺人对商业活动的筛选权和否决权。我们不希望接一些与艺人形象不符，或者口碑有风险的品牌。”


    “还有第三十二条，违约金的计算方式，是基于项目总投资的百分比，而不是艺人个人片酬的倍数，这不合行规。”


    唐芮一条一条，不疾不徐地说了出来。


    她没有用任何专业术语，但每一个问题，都精准地切中了合同里的要害和陷阱。


    秦舒脸上的职业笑容，第一次出现了一丝龟裂。她身后的律师，更是扶了扶眼镜，重新审视起眼前这个穿着粉色猫咪睡衣，却气场强大到不像话的女人。


    周弈也惊呆了。


    他看着身边的唐芮，感觉自己对她的认知，又一次被刷新了。


    这哪里是什么需要他保护的神秘大佬，这分明是一个能把他卖了，他还在帮着数钱的顶级精英。


    房间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秦舒很快调整好表情，重新挂上笑容：“唐小姐果然是专业人士。您提的这几点，确实值得商榷，我会向公司反馈，为您争取最有利的条款。”


    她这是变相地承认了合同里有猫腻。


    一场无形的交锋，以唐芮的完胜告终。


    “那么，如果没有其他问题，可以先签意向书吗？”秦舒将另一份相对简单的文件推了过来。


    周弈看了一眼唐芮。


    唐芮对他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他拿起笔，正准备签下自己的名字。


    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


    周弈的动作一顿。


    他拿出手机，屏幕亮着。是一条来自南筱的短信。


    “舞台变大了，很好。”


    “现在，你是我的男主角了。”


    “演得好一点，别让我这个，唯一的观众，失望。”


    那条短信，像一根淬了冰的针，精准地扎进周弈刚刚才燃起一丝热气的神经里。


    手机屏幕的光，映在他骤然紧缩的瞳孔中，显得冰冷又刺眼。


    唯一的观众。


    这五个字，像一个无声的诅咒，瞬间将他打回原形。


    什么S+巨制，什么万众瞩目，什么出道即巅峰……全都是狗屁。


    说到底，他不过是从一个小笼子，被换到了一个更大、更华丽、有无数人围观的笼子里。而那个手握遥控器的人，自始至终，都只有南筱一个。


    他不是什么即将冉冉升起的新星，他只是她一个人的，男主角。


    笔尖悬在纸上，微微颤抖，几乎要划破那张写满诱人条款的意向书。


    秦舒脸上的职业笑容没有变，但镜片后的目光，已经带上了几分探究。她身后的律师也下意识地挺直了背。


    在这个节骨眼上犹豫，可不是什么好信号。


    周弈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快凉透了。他抬起眼，下意识地看向唐芮。


    唐芮正静静地看着他，那双眼睛里没什么情绪，既没有鼓励，也没有催促，就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古井。


    但周弈却从那片沉静中，读出了一丝别的东西。


    ——别露怯。


    他猛地攥紧了手里的笔，那股被逼到绝境的，破罐子破摔的狠劲儿又从心底冒了出来。


    你想看？


    你想看我当你的男主角？


    好。


    那就看吧。


    他不再犹豫，手腕猛地用力，笔尖在纸上划出凌厉的笔锋，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力道之大，几乎要将纸张的背面都洇出墨痕。


    “合作愉快。”周弈放下笔，抬头看向秦舒，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冰冷的，尘埃落定的决然。


    秦舒愣了一下，随即脸上的笑容真实了几分。她伸出手：“合作愉快。周先生，你比我想象的，更有魄力。”


    她将周弈刚才的犹豫和此刻的果决，自动解读为新人面对巨大机遇时的紧张与孤注一掷。这种有野心又带点不确定性的新人，最适合打磨。


    一场暗流汹涌的签约，在直播镜头前，完美落幕。


    秦舒带着她的团队，风风火火地走了。


    房间里再次安静下来，只剩下摄像机运作时细微的电流声。


    “哥！哥！我来了！”


    房门又一次被猛地推开，周清禾像一颗小炮弹似的冲了进来，手里举着个平板，满脸都是“我家祖坟喷火了”的狂喜。


    “哥！你火了！你真的火了！你看你看！”她把平板怼到周弈面前，上面是热搜榜的截图，前三条全是他和唐芮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