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建议你，与其在这里浪费时间，不如早点为你的艺人规划一下别的出路。比如，直播带货？我听说最近市场还不错。”


    说完，她没等对方回应，直接挂断了电话，随手将周弈的手机放在阳台的小桌上。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优雅又致命。


    周弈看着她，没说话。


    唐芮迎上他的目光，挑了下眉：“怎么？觉得我太冷血？”


    “不。”周弈移开视线，“只是觉得，‘滚神文化’的CEO，应该让你来当。”


    唐芮轻笑出声，夜风吹起她几缕发丝：“我没兴趣帮你妹妹卖睡衣。我只对打造武器感兴趣。”她晃了晃手里的啤酒罐，“庆功酒还没喝完，别为不相干的人浪费情绪。”


    周弈拿起自己的那罐，和她的轻轻碰了一下。


    “叮”的一声脆响，在夜色里漾开。


    几天后，《风尚》的摄影棚。


    气氛有些紧绷。


    这次拍摄的主摄影师是业内有名的艺术家Vi，以脾气古怪、要求严苛著称。他留着一头及肩的艺术家长发，穿着松垮的亚麻衫，正抱着臂膀，用一种审视货物的眼神，将周弈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


    “网上的照片，水分很大。”Vi开口，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轻慢，“本人看着，太单薄了。”


    Linda站在一边，脸上专业的笑容有些僵硬。


    周弈穿着品牌方赞助的当季高定，黑色的丝质衬衫，领口微敞。他没理会Vi的评价，只是安静地站在背景板前，适应着刺眼的闪光灯。


    “我要的感觉，是破碎。”Vi踱着步子，像个巡视领地的狮子，“但不是脆弱，是神性崩塌前的最后一刻。你的眼睛里，要有宇宙的尘埃，要有恒星燃烧殆尽的灰烬。懂吗？”


    他身后的小助理们大气都不敢出。这种玄之又玄的要求，他们听得太多了。通常接下来，就是这位大摄影师长达数小时的咆哮和折磨。


    周弈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又来了，这些不说人话的艺术家。


    他闭上眼。


    再睁开时，棚内所有人的呼吸，都仿佛停滞了一瞬。


    他的眼神变了。


    那不再是一个茫然社畜的眼神。那里面是无尽的虚空和死寂，仿佛真的承载了一片星系的生与灭。他的身体微微后仰，下颌线绷成一道优美而脆弱的弧线，喉结滚动，像是在吞咽一句无声的叹息。光从他的侧面打过来，在他脸上投下深刻的阴影，一半是神明的光辉，一半是深渊的黑暗。


    “咔嚓！”


    Vi像是被按了开关，猛地举起相机。


    快门声疯了一样地响起来。


    “对！就是这个眼神！别动！”Vi的声音激动到变调，“左手，再抬高一点，想象你托着一个已经死去的星辰！”


    周弈依言照做。他的动作很慢，带着一种仪式般的圣洁和悲悯。


    “老天……完美！”Vi死死盯着镜头里的画面，喃喃自语，“转过来！看我！我要你眼里的灰烬，把我烧死！”


    周弈转过头，目光精准地捕捉到了镜头。


    那一刻，Linda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了。那不是一个偶像该有的眼神，那里面没有讨好，没有谄媚，只有纯粹的、焚烧一切的毁灭欲。冰冷，又滚烫。


    “咔嚓！咔嚓！咔嚓！”


    Vi彻底疯了，他一会儿趴在地上，一会儿又爬上梯子，嘴里不断发出意义不明的嘶吼，像一头见到了缪斯的野兽。


    一场拍摄下来，周弈感觉自己像是又死了一次。


    “休息一下！”Vi终于停了下来，他冲过去，一把抓住周弈的胳膊，眼睛亮得吓人，“小子！你不是新人！你到底是谁？”


    周弈抽出自己的胳膊，走到一边，接过唐芮递来的水。


    “他就是周弈。”唐芮的声音很平静。


    Vi愣愣地看着周弈的背影，又看看监视器里的回放，半晌，他猛地一拍大腿。


    “我不管他是谁！他就是我的神！”他忽然想到了什么，冲着助理大吼，“床！把我们上次拍家居广告用的那张床给我搬过来！快！”


    助理们面面相觑。


    “我要拍‘我的床，我做主’！”Vi的脸上泛着兴奋的红光，“我要那个在自己的王国里，睥睨众生的，懒惰的国王！”


    很快，一张铺着昂贵丝绸床品的双人床被推进了摄影棚。


    Vi指挥着灯光，兴奋地对周弈说：“上去！躺上去！拿出你在恋综里一半的嚣张就行！”


    周弈看着那张床，心里那点社畜的抗拒又冒了出来。


    在几百万人面前“床上翻滚”就算了，现在还要在一群陌生人面前表演“懒惰的国王”？


    他走过去，在床边站定。


    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等着看他要如何演绎。


    来到床边的周弈没有立刻躺下。他先是弯腰，慢条斯理地，将脚上那双价值不菲的限量款皮鞋脱了下来，随意地甩到了一边。然后，他才坐上床，伸出一条腿，用穿着袜子的脚，极其随意地，将那整洁光滑的丝绸被单，踹得一片凌乱。


    做完这一切，他才像是终于找到了一个舒服的姿势，侧身靠了下去，单手撑着头。


    他没有看镜头，目光落在虚空中的某一点，眼神里带着点刚睡醒的、不想被打扰的烦躁和不耐。那神情仿佛在说：这是我的地盘，你们这些凡人，吵到我睡觉了。


    整个摄影棚，死一般寂静。


    Vi跪在床边，举着相机的手都在抖。


    他要的是嚣张的国王。


    可周弈给他的，是一个活生生的，有血有肉，有起床气，会踹被子，会嫌你吵的，独属于“周弈”的国王。


    这比他想象的，高级一万倍。


    “我的神……”Vi按下快门，声音里带着哭腔。


    唐芮站在人群外，看着那个在床上划地为王，将所有人的注视都变成自己背景板的周弈，嘴角那抹无人察觉的弧度，终于变成了一个清晰的，带着赞许的微笑。


    这把武器，已经学会了自己制定规则。


    拍摄结束，回酒店的保姆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