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那边，有消息了吗？”


    助理的头埋得更低了：“还没……‘刀’说，周弈签给唐芮之前的人生，像一张白纸，干净得……有点不正常。他还在查。”


    “不正常，就对了。”南筱的嘴角，勾起一个无人察觉的弧度，“这个世界上，没有真正的白纸。用力擦，总会留下痕迹的。”


    她转过身，脸上重新挂上了那种慵懒而玩味的笑容，仿佛之前的一切失控，都从未发生过。


    “通知下去，把孟晚晚那个角色的宣传通稿，重新发出去。”


    助理一愣：“啊？可是……”


    “没什么可是。”南筱走到办公桌前，坐下，优雅地交叠起双腿，“桌子被掀了，那就换张新的。游戏，还得继续玩下去。”


    她看着窗外，眼神幽深。


    周弈，你飞得越高，摔下来的时候，才会越响，不是吗？


    我等着，看你化为烟火的那一天。


    午夜十一点五十九分。


    工作室的会议室被改造成了临时的面试间。背景是一面纯白的墙，灯光由唐芮亲自调试了不下二十遍，确保打在周弈脸上时，既能凸显轮廓，又不会留下任何多余的阴影。


    Linda抱着笔记本电脑，蹲在角落里，紧张得像一只误入考场的鹌鹑。她已经把无线网络和备用热点检查了八百遍，生怕一丁点的卡顿，毁了这次通往天国的阶梯。


    唐芮站在镜头侧后方，双臂抱在胸前，目光紧盯着屏幕上的倒计时。


    唯独坐在镜头正前方的周弈，像一尊即将入睡的雕像。他甚至还有闲心在脑子里复盘昨天台词课上，李默群教授指出的关于他胸腹联合呼吸的几个瑕疵点。


    “哥，要不要笑一笑？”Linda压着嗓子，用气音提醒，“好莱坞那边喜欢阳光开朗的，你这样……太冷了，像去讨债的。”


    周弈眼皮都没抬一下：“卫伦博士会笑吗？”


    “……他可能会进行一种神经肌肉活动，以表达对实验结果的满意。”Linda搜肠刮Dì地找词。


    “那等我看到满意的实验结果再说。”


    Linda彻底闭嘴了。她觉得再跟周弈聊下去，自己可能会先一步进化成没有感情的AI。


    屏幕上的倒计时归零，一个视频窗口弹了出来。


    画面那边是一个五十多岁的白人男性，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灰蓝色的眼睛透着一股审视的精明。他身后是一面挂满了电影海报的墙，最显眼的就是《银翼杀手》和《异形》。


    “Mr. Zhou, I’m Mark, the producer.”对方的声音很客气，但语速很快，是典型的行业精英做派。


    “Hello, Mark.”周弈点了下头，不多不少，恰到好处。


    简单的寒暄后，Mark直入主题：“我们看到了你在《风尚》杂志上的照片，也听说了你在中国引起的一些……有趣的讨论。我们很好奇，你对卫伦博士这个角色，有什么样的理解？”


    来了。


    唐芮和Linda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这是面试的第一个坎，也是最重要的一个。回答得好，海阔天空；回答得不好，前面所有的努力都将付诸东流水。


    周弈看着镜头，那眼神不像是在回答问题，更像是在给对方做一次远程的CT扫描。


    “我理解的卫伦，是一个纯粹的‘观察者’。”


    他的英文发音标准，没有多余的口音，声线平稳得像一条直线。


    “他不是反派，也不是英雄。人类的道德、情感、法律，在他眼中，和培养皿里的菌落规则没有本质区别。他穷尽一生追求的，不是权力或者财富，而是宇宙的终极代码。当他发现‘工程师’的基因序列时，就像一个程序员，看到了上帝的源代码。”


    Mark脸上的客套表情微微收敛，他身体前倾了一些，显然对这个“源代码”的比喻产生了兴趣。


    “所以，你认为驱动他的，是求知欲？”


    “不。”周弈摇头，“是验证欲。他早已构建了自己的理论宇宙，他所做的一切，只是在现实世界里，验证他的公式是否正确。至于验证过程会牺牲掉多少‘实验材料’，比如人类，他并不关心。就像我们，不会关心为了验证一个化学方程式，消耗了多少摩尔的盐酸。”


    会议室里一片死寂。


    Linda听得目瞪口呆，她第一次发现，原来“反人类”还能被说得这么清新脱俗，这么……科学。


    Mark沉默了。他看着屏幕里那个东方男人，那张年轻英俊的脸上，有一种与年龄不符的、非人的平静。他不像是在解读角色，他像是在陈述自己。


    “很有趣的观点。”Mark十指交叉，放在桌上，“那么，Mr. Zhou，能给我们展示一下吗？任何一段，你认为可以体现卫伦博士特质的表演。”


    真正的考验来了。


    周弈没有丝毫犹豫，他闭上眼，再睁开时，那双清澈的眼睛里，最后一丝属于“人”的温度也消失了。


    他看向镜头，仿佛在透过屏幕，观察着Mark身后墙上的某一个像素点。


    “你们看，”他开口，声音里带着一种发现新玩具般的、冰冷的愉悦，“它的细胞分裂速度，比理论值快了0.03%。熵增在加速。一个完美的，不可逆的，走向终极混乱的模型。”


    他伸出一根手指，在空气中轻轻划过，像在触摸一道不存在的数据曲线。


    “多美啊。”


    他笑了。


    那笑容，让屏幕前的Mark后颈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视频通话结束时，Mark脸上的表情已经从最初的职业化，变成了混杂着惊异和深思的复杂神情。他只说了一句：“我们会尽快联系你的经纪人。”


    通话切断，会议室里安静得能听到心跳声。


    Linda哆哆嗦嗦地站起来，腿都软了：“唐……唐姐，我们……这是成了，还是没成啊？”


    唐芮没有回答，她只是看着周弈，眼神亮得惊人。


    周弈已经恢复了平时的状态，他拿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然后说：“视频信号的丢包率在2%左右，整体流畅度尚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