储青曾经很不理解工作手册中那一句“不要歧视任何客人”。


    但看到第一位客人的模样，她理解了。


    第一位客人应该是个男性，他驼着背，后背几乎和腿成了九十度，背上还备着一个丑陋的龟壳，头发和身上都湿漉漉的，进门的一瞬，一股死鱼烂了的臭味就弥漫开。


    储青的鼻子受到了暴击，她瞳孔地震。


    这就是行为艺术吗？为什么她最近总是遇到玩行为艺术的人？


    储青礼貌半捂鼻子，就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客人忽然转头，绿色的、湿漉漉的长卷发遮挡他大半的脸，只有一双像是脓疱的、恶心的绿色眼睛露了出来。


    他死死盯着储青，声音嘶哑难听：“你在嫌弃我？”


    “当然不是，是我感觉鼻子痒，快流鼻血了。”储青一本正经胡说八道。


    “你没有骗我？”客人满是怀疑。


    储青依旧带着完美微笑：“我们红红便利店的宗旨是顾客就是上帝，我当然不会骗我的上帝。”


    上帝不上帝的，她是大夏人，信的是大夏境内的神佛。


    但这话很好安抚到了客人。


    他不甘心的眼神在储青身上流连几秒，又转回头，成了超级驼背的姿势。


    “我要买红红牌肉罐头，还有手指饼干。”


    红红牌肉罐头？


    红红便利店的红红？


    储青沉默半晌，询问：“是我们便利店的自制罐头吗？”


    客人不甘心：“你不是新来的员工吗？你怎么知道这是自制罐头？”


    储青：我猜的。


    她试图委婉：“你不考虑买其他罐头吗？”


    他们这连小作坊都算不上，自制的罐头真的合格吗？


    “你不想卖给我？”客人提高声音。


    储青觉得客人似乎过于激动，她安抚：“当然不是，你怎么会这么想呢？我只是给你提个意见而已，买什么东西当然是你自己决定了。”


    客人很失望。


    他不死心：“你真的不干涉我？”


    储青警惕：“我当然不会干涉！”


    这不是老板伪装的顾客吧？


    他不是想故意诱导她犯错吧？


    “那你给我去拿吧。”


    没达到目的，客人没有兴趣再和储青说话。


    储青：“……”


    她才刚上班，哪里知道红红肉罐头在哪里？


    “客人稍等，我查一下库存。”


    储青从电脑里查了一下，看到红红牌肉罐头的库存有12个。


    而且电脑里很体贴配了图，还是货架上拍的图。


    储青顺带查了查红蜡烛的位置，然后一脸淡定，慢慢走出前台。


    她先往深处走，状似随意，其实眼神飞快扫过各个货架。


    “你为什么这么慢？”客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跟在她后面了，“你不会是找不到东西吧！！”


    客人声音带着扭曲的兴奋。


    储青越发确定了自己的猜测：这个玩行为艺术的人就是老板，现在就是想抓她的错处！


    “客人，你别着急，你也知道我才入职，手脚确实慢一点的，你看，这不就是你要找的手指饼干？你要几包？”


    手指饼干外观很像手指，被透明塑料袋草草封着。


    ——一看就是又一个三无产品。


    不过这三无产品也太逼真了吧？无论是形状还是手感，居然都很像是手指。


    这种恐怖谷效应让储青起了鸡皮疙瘩。


    偏偏客人还在后头阴森森笑着问：“你在怕我的手指饼干吗？你后悔来上班吗？”


    储青：“……”


    突然就不怕了。


    她才开始上班，工资还没拿到呢。


    有什么东西比流落街头更可怕呢？


    “没有，我就是赞叹这手指饼干做的很好。”储青淡定问，“你要几根手指饼干？”


    “……三根。”客人鼻子狠狠闻嗅，却真的没有闻到一丝丝恐惧的气味。


    这个新的收银员居然真的不怕？


    她难道也是诡异吗？


    客人亦步亦趋，看着储青随手拿着三根手指饼干，然后去货架最前头拿了一罐红红牌肉罐头。


    “等等，罐头我也要三罐。”


    储青：“你是老顾客了，规矩你应该知道，肉罐头没人每天限购一罐。”


    没吓到新员工，也没骗到肉罐头，客人脸色拉得格外长。


    “肉罐头一个35，手指饼干一根9块钱，一共62块，手机支付还是现金？”


    一张湿漉漉的钱伸到储青面前。


    储青刚要接过，手就顿住了。


    她脸上笑容消失了：“客人，你是不是拿错钱了？”


    RMB也不长这样啊！


    好歹人家是红的，怎么拿个黑色的纸币来糊弄她呢？


    “你再仔细看看，我肯定不会拿错钱的。”客人据理力争。


    储青点点头：“行。”


    就在客人以为成了的时候，储青说：“那我打电话给老板问问，什么时候纸币成了黑色的。”


    “什么黑色？”客人一脸震惊。


    他拿的诡币确实是黑色，但这个店员怎么能看出来？


    这个店员太诡异了，难不成是红红便利店的老板伪装的？就是想要抓到他们的尾巴，想要吞掉他们？


    客人的眼神都不对劲了，他瞬间警惕起来，快速收回黑色的假币，拿出了储青熟悉的粉红色大钞。


    储青也不嫌弃大钞上全是水，她摸着印记辨认了一下，甚至还用旁边的小电筒验了一下，才录入收款，开收银箱找零。


    “这是你买的东西和找零的38块，请拿好，欢迎下次光临。”


    客人抬手接过塑料袋子和钱。


    储青很小心，两人完全没触碰到。


    等客人拎着东西走了，储青才放松下来。


    她倒不是嫌弃行为艺术，但是这客人的行为艺术太脏了，还疑似是老板微服私巡，她一点都不想跟这个客人继续弯弯绕绕纠缠。


    客人走了，但是味儿还在。


    储青从包里拿出一个口罩戴着，走到便利店最深处，推开了一扇小门。


    “谁？”


    一道声音忽然响起。


    储青一懵：“什么人？”


    一个脸色苍白，身材瘦长的男人走了出来，他脸色阴沉：“你干什么？进来不知道敲门？”


    “不对，你是谁？”


    面前男人身高超过了两米，但太瘦了，就像是骨头上贴了一层皮。


    他居高临下看着储青的时候，凹陷的眼眶中，眼珠子似乎都快掉下来。


    “我是今天新上任的员工，你也是便利店的员工？”


    储青不是随便猜的，主要是这男人身上穿着工作服呢。


    “你是新来的员工？之前那个女人呢？”


    储青：“走了啊，她说她老公重病了，急匆匆就走了，还说她今天之前上的两个小时的班就算在我身上。”


    重点是后面那一句。


    男人扯了扯嘴角，似乎低声骂了一句“蠢货”之类的。


    不等储青问，他不耐烦说：“我是夜班员工，白天都在这里面睡觉，你没事别打扰我！”


    储青指着地面的水，一脸无辜：“有个客人把地上弄脏了，我想找拖把拖拖地。”


    男人这才注意到地上的水迹。


    水里面透着一丝丝熟悉的气味，是那个家伙。


    那个家伙来了，可这个新员工还完好无损？


    男人眼中闪过一丝异色，冷声说：“以后动作轻点，别吵着我！我出去看看。”


    储青没问他看什么，拿了门口的拖把就开始拖地。


    男人像是承受不起自己的重量，弓着腰一步步往外走。


    等走到街道口，他就看到了脸上期待兴奋和恐惧后悔交织，躺在地上已经失去了气息的女人。


    他冷冷说：“早就说了，便利店所有人都是老板的储备粮，本来你还可以继续活，偏偏要自己找死。”


    说完，他弯腰抓住女人的脚，转过身，拖着女人慢吞吞往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