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入硝子有些茫然地环顾起四周。


    这里明明是她非常熟悉的国中校园，却让她有种尘封的记忆被掀开的恍惚感。


    “……”


    总觉得……好像忘记了什么非常重要的事情。


    直到肩膀被人不客气地重重拍了几下，家入硝子才猛然回过神来，意识到面前还站着两个人。


    这两个人……是她从国小到国中时期，一直都形影不离的好朋友。


    家入硝子按着胸口蹙起眉头，对心里没由来涌上的厌恶情绪有些不知所措。


    拍她肩膀的女生脸上挂着甜腻的笑微微靠近，嘴唇一张一合。


    四周寂静无声，女生虽然在说话，却也一点声响也没发出来。


    但家入硝子却知道她在说什么，就好像这段对话藏在记忆深处，从不曾忘记过那样。


    ——呐，硝子。借我点钱吧？最新款的那个包还挺贵的，你不帮我的话，我就要被隔壁班那个贱人比下去了。


    ——也借给我一点吧，硝子。这周的生活费都用来买新的明星周边了，你不帮忙的话，我就要吃不起饭了呢。


    家入硝子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张开嘴想拒绝，发现发不出声音后，只能坚定地朝她们摇了摇头。


    她们之前那么多次从自己这里借走钱，从来没有还过。


    ——你不会想说没钱吧？我看到了哦，硝子。那个戴墨镜的魁梧男人，不是给了你这么厚一叠钱吗？


    对方用手比划出一个夸张的厚度，脸上仍然笑着，眼神却陡然冷了下来。


    ——不是吧？我们不是最好的朋友嘛？你怎么连着这点小忙都不愿意帮呢？


    家入硝子清晰地捕捉到她们投来的视线中暗藏的不屑，以及涵盖在话语中那点意味深长的暧昧。


    她眉头锁得更紧，再一次，更加用力地朝她们摇了摇头。


    这些钱，是夜蛾老师给她的——是作为她用反转术式治疗了伤者后的报酬。


    夜蛾……老师吗？


    家入硝子眨眨眼。


    对——夜蛾老师。


    她高中就会去东京的高专就读，就算现在同住一个小镇，以后也不会再遇到她们了。


    夜蛾老师说，她以后会一直在东京上学，毕业了也会包分配在东京的工作。


    所以……现在直接拒绝她们的要求也没关系，国中毕业后就再也不会见面了。


    ——是吗？那真是太可惜了，你就要永远失去我们两个朋友了。


    ——这样……也没关系吗？硝子。


    家入硝子攥紧了十指，指甲深深陷进掌心，留下几道泛白的印记。


    看着面前两人似笑非笑的神情，她不禁想——为什么当初没有直接一个巴掌拍上去呢？


    身侧的手蠢蠢欲动，但怒意刚涌上来，就被一股力量强制压了下去。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心里就只剩下了惶恐和麻木。


    第二天，家入硝子刚一踏进教室，就察觉到了来自四面八方的异样的视线。


    她有些不明所以地走到自己的座位上，但身体刚挨上椅面，整个人连同椅子一起猛地向后仰倒，重重摔在了地上。


    手下意识去支撑地面，那瞬间手腕处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令她倒抽了一口凉气。


    ——哈哈哈哈哈！


    她依旧听不到任何声音，但看着周围所有人夸张张大的嘴，以及因大笑而剧烈颤动的肩膀，只觉得耳边充斥着令人窒息的轰鸣。


    她低头去看椅子的椅腿，发现断口整齐，应该是被人提前锯断的。


    这次的怒火刚冒出了个苗头，就被迅速掐灭了。


    家入硝子默默起身，独自去后勤办公室领来一张新的椅子。而关于那把坏椅子的细节，只字未提。


    但这份沉默仿佛被视作了‘软弱’的讯号，接下来的每一天，都有新的‘惊喜’在等着她。


    被故意撕碎的课本和作业。


    被涂满强力胶水的书包。


    被刻满恶毒字眼的课桌。


    被放入笔盒中的毛毛虫。


    ……


    ‘惊喜’在不断升级，家入硝子在一次又一次的‘怒火压制’中越来越沉默，越来越痛苦。


    再忍一忍……


    就快……毕业了……


    不知从何时起，她书包里开始出现散装的香烟，用纸巾包裹着塞在书本和文具的夹缝里。


    她开始躲在无人的角落，小心翼翼地取出被压弯变形的烟，低头将它们点燃。


    痛苦和孤独仿佛随着腾空的白烟远去……


    ——


    “悟，怎么样？”夏油杰望向从光带尽头往回走的挚友，“还有别人在吗？”


    五条悟：“没有，老子到处都看过咯，这里只有我们四个。所以只要硝子醒了，我们就可以离开这里了。”


    小林柚子计算着时间，望向怀中神情依旧痛苦的好友，忧心忡忡，“如果以五条醒过来的时间为基准，硝子已经被困在幻境里超过两个小时了。”


    夏油杰看向五条悟：“要不要强行突破这片空间试试看？”


    “可以是可以，但我不建议哦。”五条悟指着脚下延伸的光带解释道，“这个空间是特地为支撑幻境而存在的，咒力和包裹着硝子的同源，强行破坏的话会连幻境中的硝子一起撕碎。”


    “这会对她的精神造成不可逆的损伤，一开始你们醒了之后我没有第一时间轰开这里，就是担心有其他误入的师生。”


    “那我们只能干等着硝子自己挣脱幻境吗？”小林柚子抿着下唇，眼中满是无力和担忧。


    “嘛……也不是只能干看着。”五条悟走到她身边，目光投向家入硝子手边流淌着的微光：“先从这里开始给咒力上点状态看看吧，嗯……具体的话，试试‘无效’就好。”


    夏油杰虽然‘看’不出什么，但同样经历过幻境的他，大致能猜到这些咒力的作用。


    其中最核心的就是‘封存记忆’的作用，‘无效’buff确实是现下最合适的。


    ——


    这一天，家入硝子被曾经的‘好朋友’们堵了厕所的隔间里。


    一桶冰凉刺骨的水猛地从外面泼了过来，瞬间将她从头到脚浇得湿透。


    明明是炎热的夏日，却冻得她直发颤。


    不对……


    事情不应该是这样的……


    有哪里……不对劲……


    家入硝子跌坐在湿冷的地面上，有些茫然地捂着胸口的位置。


    那里似乎堵着一团名为愤怒的火焰。


    它在禁锢着它的网兜中激烈乱撞，激起的凌厉火光一下下划过心口，闷得她生疼。


    当时……不是这样的……


    为什么要说——当时？


    家入硝子盯着地上四散的水洼，突然在其中窥见了一抹异样的粉色。


    细细的几道水流，在洁白的地砖上朝着她蜿蜒而来。


    ——咔哒！


    在水裹挟着粉色碰触到她的时候，有什么东西无声地碎掉了。


    一颗沉寂麻木的心，忽然被一股汹涌的怒意点燃。


    不知道从哪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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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力气，家入硝子猛地站起身，奋力用肩膀撞开了隔间门。


    用来卡门的拖把杆子断成两段，断口戳着尖锐的毛刺。


    顾不上肩上的钝痛，在三位‘好朋友’错愕的目光中，她一把抄起了地上那仅剩半截的拖把。


    毛刺深深扎进她的掌心，鲜红的血顺着断口往下，还没来得及没入顶端的碎布中，就从旁滴落。


    在洁白的地砖上晕开好几朵触目惊心的红。


    家入硝子朝着面前愣怔的‘好朋友’冲了上去，她张开嘴发出愤怒的吼叫：“——！！”


    但没有声音。


    这个地方，不允许发出声音。


    ——那个人说‘不需要会发出声音的人’。


    某个熟悉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


    家入硝子愣怔一瞬，恍然间记起了许多事情。她看着面前两个国中时期的‘好朋友’，整张脸彻底冷了下来。


    趁她们惊愕僵住的瞬间，家入硝子毫不犹豫地举着拖把冲了出去。


    就像她国中毕业那天做的那样。


    她冲进了教室，将滴着脏水的拖把捅进了‘好朋友’们的课桌里。


    在所有人惊骇与畏惧的目光中，她彻底抛去了‘沉默’，恣意地发着疯。


    她踢翻了面前的椅子，打翻了桌上的水壶，把她们桌肚子里借她的钱买来的限量包包丢出了窗外。


    她踩上‘好朋友’们的桌子，即便发不出声音，依然竭力张大了嘴，像整个无声的世界发出决绝的咆哮。


    “——！”


    “————！！”


    “——————！！！”


    “啊————！”


    由光带与虚无黑暗构筑而成的空间剧烈地震荡起来，在家入硝子睁眼的刹那，如同被打碎的玻璃一般寸寸崩裂。


    就在光带彻底消失的瞬间，夏油杰和五条悟反应极快地一人顾一个，迅速揽着小林柚子和家入硝子腾空跃起。


    下方，那青灰色的浓烟急速收拢凝聚，最终化成了一团不断蠕动的巨大肉膜。


    层层叠叠又软腻黏糊的半透明肉膜内部，裹着一个模糊的类人形黑影，散发出令人不适的气息。


    “杰！就是任务资料里描述过的那只咒灵！”小林柚子几乎要从魔鬼鱼背上跳起来，她激动地攥紧魔棒，全身咒力涌动，已然进入了备战状态。


    另一边，五条悟迅速闪身，将精神略显萎靡的家入硝子带到了远处的教学楼。


    “硝子，教学楼这边可以吗？还是想直接回寝室休息？”五条悟低头询问道，“这个位置的话，勉强能看到操场上的情况。”


    “就这里吧。谢了，五条。”家入硝子面色平静地在教学楼前的台阶上坐下，“我没事，你回去吧。”


    五条悟不是很放心地多问了一句：“真的不用给自己来点反转术式吗？”


    家入硝子摇了摇头，比起反转术式，她现在更想点一根烟。


    佯装嫌弃地挥了挥手，她示意五条悟赶紧离开：“快去吧你，只要记得等会儿放大招的时候，避开点这边就行。”


    “哈？这是当然的吧？”五条悟见她还有力气说笑，终于放下心来。


    眼看着白毛男同学闪远了，家入硝子下意识摸了摸身上的口袋，最后果然没在睡衣里找到烟。


    她轻轻叹气，望向操场的方向，低声自语：“如果真的是‘出声’才能破除无敌的话……今晚他们大概要无功而返了。”


    “嘛……先试试硬打吧，万一就成功了呢？”


    毕竟——是‘最强’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