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饱含浓烈恨意的嘶吼从前方传来。


    小林柚子从两人身后探出头，朝那边看去。


    发现晋升为特级后，这只咒灵的身躯不再那么扁平。


    破碎的校服仿佛真的包裹着一具扭曲的躯体，镜子头颅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布满烟疤和伤痕，被破坏的血肉模糊的脸。


    唯有眼睛部位仍横着一片镜子，其中不断闪过一张张陌生的、痛苦的面容。


    “去死——去死——！”


    “哇，长出嘴了就是不一样，骂人都利索多了。”小林柚子忍不住评价道。


    但下一秒，破空声骤然响起，一支断裂的圆规裹挟着凌厉咒力疾射而来。


    虹龙巨大的身躯灵巧一转，轻易挡下了这一击。


    五条悟和夏油杰同时冲出，与咒灵激烈交战，默契地将其引向操场方向。


    小林柚子深知此刻还不是自己出场的最佳时机，她安静地坐在夏油杰留下的魔鬼鱼咒灵背上，远远跟在战局后方，努力调整着自己的状态。


    咒灵不断释放出青灰色的浓雾，企图将五条悟和夏油杰拖入幻境折磨。


    但不知是之前被重创过一次，它力有不逮。


    还是因为夏油杰和五条悟两人已经有过一次脱离幻境的经验，这烟雾竟然再也困不住他们。


    每当咒灵试图攻击，总有一人能及时挣脱桎梏。


    就这样，咒灵在两人默契的联手下节节败退。


    “有点弱啊……这真的是特级吗？”夏油杰语气带着明显的不满，连看向咒灵的眼神都透着一丝嫌弃，“喂喂，振作点行不行？你可是要成为我第一个特级咒灵的，这么没用可不行啊。”


    “哈哈哈哈！”五条悟大笑着，一拳将咒灵那只镜片眼睛揍得粉碎，“因为小柚子听不到，所以就露出刻薄本性了吗？杰？”


    夏油杰：“啧。你话太多了，悟。”


    “但是确实不太像特级……不会是那个——所谓的准特级吧？”观察到夏油杰投来的疑惑视线，五条悟解释道，“就是介于一级和特级之间的那种强度了。”


    夏油杰：“学校里的蝇头都被他变成经验包了，就算是准特级也没办法再进一步了，直接先调伏了再说。”


    “OK。”五条悟应了一声，随即指着下方:“已经到操场咯，差不多可以了吧？”


    “啊。”夏油杰点头，一边继续与咒灵周旋，一边心念一动。


    远处的魔鬼鱼咒灵接收到命令，开始朝着夏油杰的方向急速移动。


    小林柚子知道时机已到，是该她上场了。于是站起身，深吸了一口气。


    只见她的掌心粉芒急速闪烁，越来越多的咒力通过魔棒疯狂汇聚，在尖端形成一个明亮如炬的光球，如同一颗微型的太阳。


    “柚子！”


    隔着耀眼的光球，小林柚子听到前方传来夏油杰的呼唤。


    “来了！”清亮的嗓音划破空旷的操场夜空，“接好咯！杰！”


    夏油杰看见魔鬼鱼托着那团巨大的光球朝自己疾驰而来，他迅速靠近虹龙脊背边缘，周身咒力澎湃涌动，全数灌注于右拳之上。


    小林柚子自光球边沿看见近在咫尺的虹龙脊背，于是轻轻往前一跃企图离夏油杰更近些。


    却没想到这一跃，竟然将自己送入了一个带着战斗余温的怀抱中。


    夏油杰身体骤然一僵：“？”


    鼻尖萦绕着有些熟悉的洗衣液清香，混合着少年身上淡淡的汗味，小林柚子一脸懵：“咦？”


    “杰！就是现在！”五条悟的声音从远处炸响，咒灵被他势大力沉的一脚狠狠踹向两人。


    气浪裹着咒灵的身躯，急速朝这边飞来，不过两秒的功夫就到了跟前。


    来不及调整了！！


    夏油杰瞳孔一缩，手臂本能地收紧，将主动投怀送抱的少女牢牢圈住。


    这段时间的高强度训练，让怀中的身躯褪去了一些柔软，多了几分柔韧的力量感，与第一次抱起来的感觉截然不同。


    夏油杰朝着咒灵飞来的方向奋力跃起：“柚子！抱紧我！”


    温热的吐息擦过耳畔，伴着呼啸的风声。


    小林柚子下意识地将凝聚好的咒力光团彻底释放，看着它化作洪流尽数涌向夏油杰的右拳。


    随即她抬起头，就见咒灵那张血肉模糊、狰狞可怖的脸正在急速放大。


    属于咒力的磅礴咒力同时铺盖而来，压得她身子一僵，胸口钝痛间有些喘不上气来。


    她下意识地伸手揽住了夏油杰的脖子，把脸埋进了少年的脖颈间。


    “轰——！！！”


    整个世界仿佛都震了三震，恐怖的气浪将浑黄的烟尘掀起了足有三层楼那么高。


    操场的塑胶跑道被夏油杰那附着了磅礴咒力的一拳直接凿出一个巨大的深坑，特级咒灵的胸口被整个洞穿，拳劲甚至从其后背透出。


    夏油杰犹觉不够，右拳悍然往下一压。


    “噗——！”


    咒灵身下的地面应声塌陷，赫然出现一个与他拳头外形完全一致的深坑。


    小林柚子在一旁惊讶地瞪大了双眼——


    杰这一拳，竟然可以不用蓄势，直接在地面上压出一个洞。


    这地面……难道是豆腐做的吗？


    “很惊讶吗？”夏油杰被她的表情逗笑，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这可是柚子的力量哦。”


    小林柚子歪头：“诶？我吗？”


    “嗯，没有柚子的话，现在的我是做不到的。”夏油杰熟练地伸出手，将奄奄一息的咒灵压缩凝聚。


    片刻后，一颗深邃的咒灵玉静静躺在他的掌心，他将其递到少女面前：“看——这是我们俩一起打下的战利品。”


    小林柚子眨了眨眼，趁夏油杰不备，一把将咒灵玉抢了过来，掌心也随之泛起粉色光芒。


    “柚子，你的消耗已经很大了，不用——”夏油杰急忙想拿回咒灵玉，可还没来得及伸手，少女便再次搂住了他的脖子。


    夏油杰瞬间噤声，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红：“……柚子？”


    小林柚子没注意到他通红的脖颈和耳尖，只一心关注着咒灵玉。


    她努力伸直双臂，将咒灵玉举到他身后确保他够不着，然后继续专注地输出咒力。


    变得能吃，还要保持原来的味道的话……


    用‘食物’试试看吧……


    过了一会儿，夏油杰感受到小林柚子的咒力波动渐渐平息，怀中的身体也仿佛在这一刻被彻底抽空了力气，软软地挂在他身上。


    感受到少女完全的脱力，夏油杰又是无奈又是好笑：“所以，都说了不用——”


    “呐，杰。”小林柚子任由夏油杰将自己打横抱起，手中仍紧紧攥着那颗咒灵玉，“咒灵玉……到底是什么味道的？”


    夏油杰抿了抿唇：“……只是一点点怪味而已。”


    “是吗……”小林柚子不再犹豫，捧起手中的咒灵玉，张嘴一口咬了下去。


    夏油杰见状满脸骇然，但却根本来不及阻止：“柚子！！”


    他猛地停了下来，几乎是粗暴地将咒灵玉从少女手中夺了出来。他是咒灵操使，依靠吞下咒灵玉来调伏咒灵。


    可其他人吃了咒灵玉会怎样？他不知道……


    夏油杰彻底慌了神，他甚至顾不上被丢在一旁的特级咒灵玉，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怀中少女身上。


    小林柚子没有说话，整张脸痛苦地皱成一团。她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抽搐着，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


    夏油杰声音发颤：“柚子——是难受吗？我这就带你去找硝子！”


    小林柚子用力摇头，死死攥着夏油杰的衣服，指尖因用力而泛白。


    “好……难吃”


    夏油杰猛地一怔：“什么……？”


    “咒灵玉……好难吃……”


    小林柚子的身体逐渐停止了抽搐，但眼泪依旧流个不停：“杰是……大骗子。”


    “我现在……超级……生气。”


    ——


    救援队的效率极高。


    就在小林柚子三人与咒灵激战的时候，他们已将男女寝室的一楼大厅改造成了临时的紧急救助站。


    地上铺满了医用担架，每一张上都躺着一名昏迷的学生。


    家入硝子在其间忙碌穿梭，脚不沾地。


    万幸的是，大多数学生只是陷入了深度睡眠，身上被咒力侵蚀的痕迹并不严重。


    仅有少数几个情况危急的，也在硝子的反转术式下迅速好转。


    “硝子——！快来！”


    听到同期焦急的呼喊时，家入硝子刚结束一次治疗，手中的红光缓缓散去。


    她转过头，只见夏油杰打横抱着小林柚子疾冲进来，身后还跟着一脸看好戏的五条悟。


    “怎么了？受伤了？”家入硝子立刻迎上去，一把抓起小林柚子的手腕，反转术式的柔和光芒随即亮起。


    夏油杰语气急切：“硝子，帮她仔细检查一下，她刚才把——”


    “我没事。”小林柚子努力想抽回手，摇了摇头，声音有些虚弱，“只是咒力耗尽了而已。”


    第一时间就感受到了两人之间的僵持氛围，家入硝子的动作顿住了。但她确实只查出小林柚子体内枯竭的咒力，并没有发现其他异常。


    于是她没有坚持，只是盯着柚子异常苍白的脸看了几秒，指着不远处一张空椅子对夏油杰说：“先带她去那边休息一下吧。”


    “接下来我恐怕没空盯着你们了。如果实在难受……”她顿了顿，“就吃颗‘反转糖’吧。”


    说完，她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转身快步离开，仿佛要逃离那片令人窒息的空气。


    她迅速走到五条悟身边，自以为小声地问：“他们俩这是怎么了？吵架吗？真难得。”


    五条悟咧嘴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鬼话张口就来：“刚才杰打咒灵的时候死抱着小柚子不放，把她给吓哭了。”


    家入硝子顿时皱起眉，面露鄙夷：“哈？人渣吗？”


    夏油杰:“……”


    小林柚子：“……”


    这么离谱的解释，为什么硝子会信啊？！


    但此刻的两人实在没心力去跟五条悟斗嘴


    夏油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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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心翼翼地将小林柚子放在椅子上，让她靠着椅背，声音不自觉地放柔：“还难受吗？”


    小林柚子沉默着。


    夏油杰的视线落在她依旧红肿的眼睛上，突然有点想笑：“以后别什么都往嘴里塞……看，被难吃哭了吧？”


    “才不是——”小林柚子下意识急切反驳，随即又像泄了气的皮球般颓丧下来，“嘛……虽然也确实有一部分这个原因……”


    其实咒灵玉不光只是难吃那么简单……除了味蕾上的痛苦之外，还有被迫承受咒灵情绪的……精神上的攻击。


    味道她可以改变，但情绪那部分，应该属于咒灵操使的术式束缚。她的buff只能改变味道，但没办法去掉情绪的副作用。


    至于自己只是尝了一口，就被那汹涌的负面情绪瞬间冲垮心理防线、哭成那样……这件事，还是不要让杰知道了吧。


    “难吃是一部分。”她低声说，“但更多地……是发现杰一直都很痛苦吧……”


    夏油杰喉头一哽，张了张嘴，那些试图轻松带过的话最终只化作一声苦笑。


    小林柚子恢复了些力气，她低着头目光盯着自己的鞋尖，几缕凌乱的发丝垂落颊边：“杰，为什么就是不肯接受我的帮助呢？”


    “改变咒灵玉的味道，对我来说，真的真的真的——一点也不难”


    “一个两个或许不辛苦。”夏油杰蹲下身，试图与她对上视线，“那几十个、几百个呢？也不会觉得辛苦吗？”


    小林柚子立刻倔强道：“不会！”


    “杰能吃下几十个、几百个咒灵玉，我就能加工几十个、几百个！”


    “但是……”夏油杰的声音低沉下去，“我的痛苦，为什么要强行让别人来一起承担呢？”


    他终究还是说出了这句有点伤人嘟话，仿佛只要将小林柚子放在‘别人’的位置上，她就会知难而退一般。


    谁知少女根本不接招，反而耍起无赖：“什么你的我的……我不管！反正我已经知道咒灵玉真正的味道了。”


    她侧过头，目光灼灼地盯住夏油杰，异常认真：“而且我现在超——级生气！你如果不接受我的‘惩罚’，那我以后就都不要理你了！”


    夏油杰彻底没辙了，更伤人的话他根本说不出口：“柚子……你知道我对你撒娇这件事，完全没办法吧？”


    小林柚子偏过头：“哼——”


    夏油杰只好破罐子破摔：“啊……没错，咒灵玉超难吃，每次调伏的过程都痛苦得要命。隐瞒这件事我很抱歉，所以……你的‘惩罚’是什么？”


    然而，小林柚子听完后，却用一种极其古怪的眼神看着他：“杰，你搞错了。你根本没有必要因为‘隐瞒咒灵玉难吃’这件事向我道歉。”


    夏油杰愣住了：“你不是因为这件事生气？”


    小林柚子摇摇头，一字一句地纠正他：“我生气，是因为你宁愿自己痛苦，也不肯找我帮忙。”


    夏油杰哑然失笑：“……这是要强买强卖了吗？柚子。”


    小林柚子点点头，一本正经:“没错，就是强买强卖。”


    “至于惩罚——你以后都没有‘特供版荞麦面味’的咒灵玉了。”


    “只能吃我想让你吃的味道。”


    夏油杰简直被她这逻辑逗乐了：“……这算哪门子惩罚？”


    小林柚子坚持道：“你就说同不同意吧。”


    夏油杰举起双手，做出投降的姿态：“好吧……我投降。”


    小林柚子似乎还不放心，狐疑地打量他：“你确定以后都不会再偷吃咒灵玉了吧？”


    夏油杰哭笑不得。


    咒灵玉又不是什么绝世美味，恐怕全世界也只有眼前这个人，会担心他有没有偷吃咒灵玉了。


    “我保证不会‘偷吃’。而且……”他顿了顿，语气忽然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促狭和深意，“你要想好咯，柚子。一旦开始，恐怕我以后再也吞不下原味咒灵玉了。作为这件事的‘罪魁祸首’，你大概……要被我‘绑定’一辈子了。”


    “！！”


    心中某一些隐秘的心思好像被人看破了。


    小林柚子只觉得心尖被撩了一下，顿时心跳如鼓。


    原本苍白的脸颊霎时飞上两抹红霞，少女眉宇间染上难以掩饰的羞怯与悸动，眼神慌乱地躲闪着，双唇不自觉地紧抿，压出两道浅浅的白痕。


    夏油杰见状，第一时间收了声。


    他就这样安静地蹲在一旁，微微仰头欣赏着少女此刻动人的神情，感受着周围越来越焦灼的空气，嘴角难以抑制地向上扬起。


    “杰！柚子！那个水滴醒了！”五条悟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毫不留情地打散了这方寸之间旖旎微妙的氛围。


    小林柚子像是受惊的兔子，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仿佛一瞬间就恢复了大力气：“来、来了！杰……那我们……先过去吧！”


    说完，她几乎不敢再看夏油杰，抢先一步蹿了出去，仿佛生怕被身后那片滚烫焦灼的空气追上。


    夏油杰缓缓站起身，笑眯眯地跟在她身后，目光温柔地追逐着她的背影，声音里带着显而易见的愉悦：“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