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多谢成全

作品:《我在大明当军阀

    陈明遇的话,如同重锤重重捶打在众士绅的心头,让他们感觉有些羞愧。陈明遇这个武夫,与他们见到的武夫完全不一样,是一个另类。


    特别是陈明遇麾下的兵,与睢阳卫和归德府的兵也不一样,他们很少出现在城里,就算出现在城里,也不会抢老百姓的东西,不会欺负妇女和弱小,更不会偷鸡摸狗。


    更为关键的是,陈明遇虽然也造过反,把周鼎的家产全部抄光,当初,众人还对周鼎同情,认为陈明遇太过分了。


    可现在看,周鼎为了自己的私欲,带着睢阳卫投靠了张献忠,造成睢州数千人惨死,陈明遇当初还真不如直接砍了周鼎这个孬种。


    袁可立浑身剧震,老泪纵横,嘴唇哆嗦着,看着眼前这支残兵,看着陈明遇那悲怆而绝望的眼神,再看看城门下那几十具冻僵的尸体,一股巨大的愧疚和无力感淹没了他。


    其他士绅更是面色惨白,有人掩面,有人叹息,有人偷偷用袖子擦拭眼角。


    袁枢扶着摇摇欲坠的老父,心中也是翻江倒海,他明白了陈明遇为何执意不入城,为何要在这尸骸前痛哭自责。这不仅仅是悲悯,更是一种无声的控诉!


    一种将血淋淋的现实,狠狠摔在他们这些衣冠楚楚的士绅面前!让他们无法回避!让他们……必须做出选择!


    听着陈明遇不愿意入城主持大局,这些士绅们慌了,张献忠现在只是撤走了,他麾下虽然死伤五六千人,却仍旧有四五万人,听说张献忠的人正在围攻马牧,这时他们才想起陈明遇为什么不愿意入城。


    因为睢州可不是陈明遇的家,归德府府城才是,马牧才是。


    陈明遇如夫人想要关掉归德府城的济世堂,是归德府城的百姓,手挽手,不让济世堂走,可睢州城,陈明遇有什么?


    他没有一座宅子,也没有一亩地。


    “明遇!”


    袁可立挣脱儿子的搀扶,颤巍巍地走到陈明遇面前,深深一揖,声音哽咽却异常坚定:“老朽……老朽代睢州幸存的父老,感谢你的再造之恩!更代那些枉死的冤魂,谢明遇你……替他们雪恨!”


    说到这里,袁可立直起身,浑浊的老眼扫过众士绅:“诸位!睢州遭此大劫,非陈将军之过,实乃我等守土无力之耻!将军与将士们以血肉之躯,救我等于水火,护我桑梓!如今将军有难,将士无依,父老冤魂未安!若我等坐视,与禽兽何异?”


    袁可立猛地提高了声音,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老朽归德袁氏一族,愿献出城外南河洼祖田一千三百亩!以供阵亡将士家属耕种栖身!另捐银五千两,粮一千石,以供抚恤伤残、安葬死难、重建之用!老朽家中存粮、布匹、药材,凡将军所需,尽可取用!”


    老尚书的话,如同在平静的死水中投入巨石!


    叶士超叶员外脸色变幻,咬了咬牙,上前一步:“我叶家……愿献城西熟田八百亩!捐银三千两!粮八百石!”


    紧接着,李员外、王员外……一个个士绅,或真心愧疚,或迫于形势,纷纷上前认捐。田亩、银钱、粮食、布帛、药材……数额虽不等,但汇聚起来,已是一笔惊人的数目!


    寒风依旧凛冽,吹动着士绅们华贵的衣袍和陈明遇那身破旧的绯色官袍。


    张明远看着眼前这一幕,看着将军那依旧悲怆却似乎挺直了些的背影,看着那些争相报出数目、脸上带着复杂神情的士绅,一股难以言喻的明悟,如同闪电般劈开了他心头的迷雾!


    将军的痛哭,将军的自责,将军的狼狈……


    这一切,都是为了此刻!为了给身后这些流干了血的兄弟,给那些死去的冤魂,争一条活路!争一块立足之地!


    陈明遇没有立刻回应那些报出的数字。


    他缓缓地、极其郑重地,对着袁可立,对着所有认捐的士绅,深深地、一揖到底!这一揖,沉重如山!


    “陈某……代睢阳军战死、伤残的数千将士,代睢州城内外枉死的数万百姓……谢过老尚书!谢过诸位高义!”


    陈明遇直起身,脸上的悲怆并未完全褪去,声音却多了一份沉甸甸的力量:“这些田亩银粮,陈某分文不敢自用!必用于安葬死难、抚恤孤寡、安置伤残将士及遗属!每一笔,都将由袁枢兄会同睢州父老共同监管,张榜公示,若有半分差池,陈某提头来见!”


    他转过身,目光扫过身后那八百残兵。将士们疲惫的脸上,第一次有了些微的光亮,尽管那光亮依旧微弱,却不再是彻底的绝望。


    “睢阳军的弟兄们!”


    陈明遇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破茧重生的力量:“听到了吗?睢州城的父老,没有忘记我们流的血!没有忘记我们倒下的袍泽!他们给了我们一块地!给了我们活命、养伤、重新站起来的根基!”


    陈明遇虽然依靠着马牧百户所,成立了睢阳军,可问题是,他并没有田地,这些马牧百户所的地,还属于右千户所的军田。


    睢阳军在马牧百户所,其实也是名不正,言不顺。更为关键的是,陈明遇没有地,也没有办法种地,军粮问题还是一个要命的问题。


    要知道现在的粮食,基本上掌握在士绅大户手中,普通农民除了甚至连口粮都不足,怎么可能满足数千人吃饭?


    现在好了,通过睢阳士绅募捐,他现在有了七千七百多亩地,虽然不太多,可陈明遇有挂啊,他可以从后世弄来高产的玉米、红薯、土豆,可以解决粮食问题了。


    陈明遇猛地抽出那柄刃口崩缺的佩剑,高高举起!剑身在阴沉的天空下,映着城门内尚未熄灭的火光,也映着城门下冰冷的尸骸。


    “现在!随本将入城!”


    陈明遇的声音如同穿云的利箭,刺破寒风:“入城!不是为了庆功!是为了收敛我们父老的尸骨!是为了给我们的兄弟,找一个遮风挡雨的地方!是为了告诉睢州城,告诉这中原大地!我们睢阳军,骨头还没断!血……还没流干!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就绝不容豺狼,再踏进我们的家门一步!走!”


    “走……!!!”


    睢阳军将士爆发出震天的怒吼!那吼声嘶哑、疲惫,却充满了决绝的力量!


    他们互相搀扶着,挺直了伤痕累累的脊梁,拖着沉重的步伐,踏过护城河上冻结的血冰,踏过城门洞下堆积的残骸,跟随着那柄高举的断剑,跟随着那个依旧一身狼狈却仿佛浴火重生的身影,一步一步,坚定地走进了满目疮痍、却终于重见天光的睢州城!


    寒风卷起地上的灰烬和残雪,打着旋儿。


    袁枢搀扶着父亲,看着陈明遇和那支残兵消失在城门洞的阴影里。他低头,看着自己脚下这片刚刚被无数人鲜血浸透、又被将军以最惨烈的方式哭回来的土地。


    泥土冰冷,却仿佛带着一种沉甸甸的温度。他想起陈明遇在尸骸前那锥心刺骨的痛哭,想起他耳语的那句土地在谁手里?。


    此刻,他终于彻底明白了那痛哭的分量,那狼狈背后的深意。


    那不是软弱,是比刀锋更锐利的坚韧。


    那不是算计,是比烈火更炽热的担当。


    那是一个将军,在血与火燃尽一切之后,为他的兵,为他的城,所能做的最深沉、最孤绝的守护。


    用眼泪,用尊严,甚至用生命里最后一点力气,从这片浸满血泪的土地上,硬生生哭出来的一份活下去的希望。


    城内街道两旁,挤满了劫后余生的百姓。他们衣衫褴褛,面黄肌瘦,脸上还残留着惊悸,此刻却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混杂着哭腔的欢呼。


    “陈将军万胜!”


    “青天大老爷啊!”


    “爹!娘!将军给你们报仇了!”


    一张张涕泪横流的脸庞在眼前晃动,枯瘦的手伸出来,似乎想触碰他的衣甲,又带着敬畏缩回。


    箪食壶浆?没有。


    只有几个胆大的老妪,哆嗦着捧出几个冻得梆硬的杂粮窝头,硬要往亲兵手里塞。


    陈明遇看着那些窝头,看着百姓眼中燃烧的、几乎将他灼伤的感激,只觉得那份感激压得他喘不过气。


    这欢呼,这感激,是蘸着睢州城数万百姓的血写成的!


    他配吗?


    平心而论,陈明遇在面对睢州这场危机的时候,并没有尽他的全力,他早在半年前,就知道睢州和归德府,将会迎来这场浩劫。


    早在两个月前,他建立睢阳军的时候,凭借着他抄家的银子,还有他勒索来的粮食,他完全将睢阳军扩充三倍,甚至五倍。


    如果他全力对付李自成和张献忠,完全有能力拒敌于归德府之外……


    可惜,他并没有这么做,因为陈明遇有他自己的算计。


    陈明遇沉默地穿过人群,身后不足千人残兵拖着沉重的脚步,甲叶破碎的哗啦声和伤兵的压抑呻吟,取代了本该属于胜利者的凯歌。


    他们走过曾经繁华的南市街,如今只剩焦黑的梁柱在寒风中呜咽;走过坍塌的钟鼓楼,巨大的铜钟滚落在地,砸出一个深坑,坑里积着暗红的冰。


    每一个角落,都在无声地控诉着刚刚经历的浩劫。


    睢阳卫指挥使司衙门的朱漆大门倒是完好无损,甚至被擦拭过,在满城疮痍中显得格外刺眼。


    门楣上那代表一卫最高武权的麒麟补子,金漆剥落大半,一只麒麟的眼睛处只剩下一个黑洞,茫然地瞪着灰蒙蒙的天空。


    陈明遇在门前抬头看着那块匾额,脸上没有任何收复失地的喜悦,只有浓得化不开的疲惫和沉重。


    “拜见大人!”


    陈明遇摆了摆手,没理会门口躬身行礼、脸上堆着劫后余生般谄笑的卫所官员和士兵,径直走了进去。


    衙门大堂还算整齐,显然周鼎投降前没来得及破坏,但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灰尘和陈腐的血腥混合的怪味。


    亲兵们默默地将重伤的弟兄安置在偏厢,动作轻柔得像对待易碎的瓷器。


    陈明遇没有去后堂,只是在大堂中央那张属于指挥使的虎皮交椅前站定,椅子宽大气派,铺着斑斓的虎皮,扶手被摩挲得油亮。


    他伸出手指,在蒙着一层薄灰的扶手上划过,留下一道清晰的痕迹。


    陈明遇现在只是睢阳卫的指挥佥事,可所有人都明白,周鼎已经完了,虽然不知道他的死活,但是他活着也绝对没有下场。


    现在,睢阳卫已经成了陈明遇的囊中之物,哪怕陈明遇不想坐这个位置,可睢州士绅和袁可立会推着他坐上这个位置。


    陈明遇闭上眼,脑海里翻腾的,却是城外冻僵的尸体、担架上弟兄痛苦的呻吟、还有马牧百户所方向那片死寂的天空,张献忠残部溃退时,似乎有马队朝那个方向去了,那里是睢阳军仅存的一点军马根基!


    ……


    而此刻,马牧百户所外,张献忠的中军大营中,张献忠捂着自己血肉模糊、剧痛钻心的左眼,仅存的右眼中燃烧着毒火般的怨毒与无边无际的恐惧。


    外面的喊杀声、冲锋声如同催命的鼓点,狠狠敲打在他心头。


    张献忠非常愤怒,他的老营损失过半,这一次惨败,从车厢峡还惨,而造成这一切的,就是那个叫陈明遇的名字!


    这个名字,连同那撕裂一切的炮火,和此刻城下那震天的夺城回家的怒吼,如同最恶毒的诅咒,深深烙印在他仅存的意识里,成为他后半生挥之不去的梦魇。


    “冲进去,鸡犬不留!”


    帐外传来张鸿远愤怒的吼声,张献忠被陈明遇算计,用大炮击伤,并且给他们老营造成了五六千人的伤亡,直接让张献忠的老营人马,损失过半。


    张鸿远现在只有一个念头,攻进马牧百户所,抓住陈明遇的如夫人,杀光睢阳军家眷,让陈明遇体会到什么叫切肤之痛。


    马牧百户所,城门楼上,牛金星脸上挂着自信的笑容:“多谢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