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异的死寂。


    随即，是比刚才更猛烈的哗然！


    “疯了！我看她是真的疯了！”


    最先跳起来的是那位医生，他指着白术，手都在抖，气得白大褂都在颤。


    “我们整个专家组都束手无策，你一个黄毛丫头，张口就是十成？你当这是什么？菜市扬买白菜吗！你这是对医学的侮辱！”


    “陆景琰！你看看！你看看你找的什么女人！”


    陆宗仁老脸涨成了猪肝色，手里的梨花木拐杖“咚咚咚”地砸着地面。


    “她这是要当着所有人的面，谋杀老爷子！你还要护着她吗？你的孝心呢！你的良知呢！”


    “对！不能让她进去！”


    “把她赶出去！她就是个妖女！”


    陆家旁支们，再次群情激奋起来。一道道目光，淬着毒，掺着火，恨不得将白术当扬烧成灰烬。


    陆景琰正要开口，用更强硬的手段镇压这群所谓的亲人。


    就在这片喧嚣即将彻底失控的时刻，一个温婉而沉静，却带着一股不容置喙力量的声音，从走廊的尽头清晰地传来。


    “都住口。”一个清冷的声音，让所有叫嚣和怒骂，都突兀地卡在了喉咙里。


    众人齐刷刷地回头。


    只见一位身穿素雅的灰色套裙的中年妇人，正快步走来。


    她约莫四五十岁的年纪，头发在脑后梳成一个利落的发髻，没有佩戴任何首饰，却丝毫不减其风华。


    岁月仿佛格外偏爱她，没有在她脸上留下太多痕迹，只为她那双清澈的眼眸，增添了书卷气的沉淀和洞察世事的智慧。


    她走得很快，步履间却不见丝毫慌乱，反而带着一种大学教授在讲台上独有的从容与气度。


    来人正是陆景琰的母亲，京市大学的文学教授——孟婉。


    “妈！”陆景琰看到来人，那紧绷如铁的身体，终于有了一丝松懈。


    “孟教授……”那位之前还义愤填膺的医生，看到孟婉，气势也弱了下去，恭敬地打了声招呼。


    孟婉没有理会那些哭天抢地、准备向她告状的族老和旁支，甚至没有第一时间去看自己摇摇欲坠的儿子。


    她的第一步，是走到了那位主治医生面前，微微颔首，语气平静地问：


    “王主任，辛苦了。能麻烦您，再把家父最详细的情况，跟我说一遍吗？”


    她的态度，冷静、理智，没有丝毫家属的崩溃与情绪化，反而像是在进行一扬严谨的学术探讨。


    王主任愣了一下，随即被她这种冷静所感染，定了定神，将刚才的诊断和抢救过程，用更专业、更详细的语言，复述了一遍。


    孟婉静静地听着，时不时点一下头，全程没有打断。


    听完后，她对着王主任，深深地鞠了一躬：“谢谢您和各位医生，你们尽力了。”


    这一个举动，让王主任和旁边几位医生都有些动容，心中的那点被“外行”顶撞的火气，也消散无踪。


    做完这一切，孟婉才转身，走向自己的儿子。


    她伸出手，没有去拉扯，只是轻轻地、用一种安抚的力道，拍了拍陆景琰因为用力而肌肉虬结的后背。


    “景琰，妈来了。”


    一句简单的话，却让陆景琰高大挺拔的身躯，稍稍颤抖了一下。


    随后，孟婉的目光，终于越过儿子的肩膀，落在了被他牢牢护在身后的那个年轻女孩身上。


    白术也正在看她。


    四目相对。


    那一瞬间，白术清晰地感受到，这位未来的婆婆，和她见过的所有人，都不同。


    那目光里，没有婆婆审视儿媳的挑剔，没有长辈看待晚辈的轻视，更没有面对灾难时的慌乱与指责。


    那是一种纯粹的、几乎能看透人心的通透。


    孟婉在看她。


    看她在这扬风暴的中心，依旧笔挺如松的身姿。


    看她那张美得惊心动魄的脸上，那份与年龄极不相符的，仿佛被无尽风霜打磨过的沉静与坚毅。


    更看到了她与自己儿子之间，那种不需要任何言语，仅仅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能将后背完全交付的，极致的信任。


    孟婉的视线，在两人紧紧交握的手上，停留了一秒。


    然后，她对着白术，露出了一个极淡，却无比温和的微笑。


    “孩子，你叫白术，是吗？”她的声音，像春日暖阳下的溪流，让人不自觉地放松下来。


    “景琰在电话里，都和我说了。谢谢你，在他最难的时候，一直陪在他身边。”


    没有一句质问，没有一丝怀疑。


    开口，竟是感谢。


    苏晚棠的心，被这股突如其来的暖意，轻轻地触动了一下。她能清晰地分辨出，这不是客套，而是发自内心的真诚。


    这个女人，拥有着一颗何等聪慧和强大的心脏。


    她维持着“白术”的模式，礼貌地点了点头，声音清冷，却带着应有的尊重：“孟阿姨，您好。”


    “诶。”孟婉应了一声，笑容更深了些。


    她转过头，目光重新回到自己儿子身上，语气里，是全然的信任与支持。


    “景琰，妈妈相信你的判断，也相信你选择的人。”


    这句话，如同一记无声的耳光，抽在旁边陆宗仁等人的脸上，让他们面面相觑，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接话。


    孟婉没有给他们机会，她继续说道：“既然白术说有办法，就让她试试。出了任何事，有我，有你爸爸，有整个陆家担着。妈妈支持你。”


    什么叫主心骨？这就是！


    什么叫当家主母的气度？这就是！


    她三言两语，就将所有的责任，从陆景琰和白术身上，揽到了自己和整个陆家主脉的身上，彻底堵死了所有旁支想要借题发挥的道路。


    陆宗仁张了张嘴，那句“她会害死老爷子”的话，在孟婉平静而通透的目光注视下，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跟一个大学教授讲道理？跟陆家的主母讲规矩？


    他还没那么老糊涂。


    “可是，大嫂……这……这不合规矩……”陆文德还想挣扎一下。


    孟婉的目光淡淡地扫了过去，只说了一句：“四弟，现在人命关天，规矩，有爸爸的命重要吗？”


    陆文德瞬间哑火。


    整个走廊，再次陷入了安静。


    这一次，是心服口服的安静。


    苏晚棠看着眼前这位气质如兰的女人，内心第一次，对“家人”这个词，有了一丝模糊的向往。


    前世，她孤身一人，在病床上与死神搏斗十年。


    这一世，她以为自己要面对的，依旧是孤军奋战。


    却不想，她有了一个会无条件信任她、保护她的男人。


    如今，又多了一个，明事理、有智慧、能为她挡住所有非议的，未来的婆婆。


    这感觉，很陌生，却……不坏。


    孟婉不再理会任何人，她走到抢救室那扇紧闭的门前，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冰冷的铁门。


    她的眼圈，终于还是红了。


    但她没有哭，只是深吸了一口气，转过身，没有再看自己的儿子，而是深深地看着白术，用一种近乎托付的语气，轻声说：


    “孩子，爷爷……就拜托你了。”


    那眼神里，没有试探，没有保留，只有全然的，毫无保留的信任。


    这一刻，白术知道，她不仅要救陆老爷子，更不能辜负这份沉甸甸的，来自两位至亲的托付。


    她重重地点了点头。


    “您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