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婉拉着苏晚棠冰凉的手，转身，温婉的目光直直看向病房门口。


    那扇门，此刻像是一道分界线，隔开了两个世界。


    门外，是陆家旁支们一张张焦灼、悔恨、又带着一丝贪婪的脸。


    门内，是陆家主脉绝对的权威。


    “建军，开门吧。”孟婉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力量。


    高建军早就憋了一肚子火，听了命令，猛地一下拉开房门。


    门外堵着的人群一个趔趄，差点摔进来。


    为首的陆文德和陆宗仁，一进门，脸上瞬间堆满了菊花似的谄媚笑容，那变脸速度，比翻书还快。


    “大嫂！哎哟，我的好大嫂！”陆文德一马当先，几步抢到孟婉面前，脸上写满了痛心疾首。


    “都怪我！是我有眼无珠，是我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我刚才说的那些混账话，您可千万别往心里去啊！”


    他说着，还抬手，作势要往自己脸上扇。


    跟在他身后的族老陆宗仁，更是戏精附体，浑浊的老眼里硬是挤出几滴鳄鱼泪，捶着胸口干嚎：


    “婉丫头啊，是宗仁叔老糊涂了！我……我就是太担心大哥的身体，一时情急，口不择言，我该死，我该死啊！”


    其他人也纷纷附和。


    “是啊是啊，我们都是关心则乱！”


    “白术侄女……不，白术神医！您大人有大量，别跟我们这些粗人一般见识！”


    一时间，病房里充斥着各种虚伪的道歉和自责，听得高建军直犯恶心。


    苏晚棠站在孟婉身侧，一言不发。


    她静静地看着，将舞台，将这清理门户的主导权，完全交给了身前这位温婉却强大的婆婆。


    孟婉没有立刻回应，甚至没有去看他们。


    她只是低头，用指腹轻轻摩挲着苏晚棠的手背，仿佛在安抚一只受惊的小猫。


    直到病房里的嘈杂声渐渐平息，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她身上时，孟婉才缓缓抬起头。


    她的脸上，依旧挂着那抹属于大学教授的、书卷气十足的温婉笑意。


    可那笑意，却不达眼底。


    “都说完了？”她轻声问。


    陆文德等人一愣，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说完了，那就该我说了。”孟婉的视线，第一个落在陆宗仁身上。


    “宗仁叔，您是长辈，我先跟您说。”


    “您刚才，在抢救室门口，指着我儿媳妇的鼻子，说她是‘扫把星’，是‘祸水’，会克死老爷子，败坏陆家清誉，要把她赶出去。我没记错吧？”


    孟大教授的记忆力好得惊人，她几乎是原封不动地，复述了陆宗仁的每一句恶毒之言。


    每说一句，陆宗仁那张老脸就白一分。


    “我……我那是胡说的……”他干巴巴地辩解。


    孟婉根本不给他机会，视线一转，又落到了陆文德脸上。


    “四弟，你刚才说，景琰是被妖女迷了心窍，还说要替老爷子清理门户。对吗？”


    陆文德的额头，瞬间冒出了一层冷汗，双腿开始发软。


    “大嫂，我……我那是气话……”


    “气话？”孟婉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我看不是气话，是心里话吧。”


    她话锋一转，声音陡然拔高，那温婉的面纱被瞬间撕下，露出底下令人心惊的锋锐！


    “爸病危，你们身为亲人，不想着如何救治，不念半点骨肉亲情，反而第一时间跳出来，构陷污蔑景琰和他媳妇！”


    “你们打的什么主意，真当别人都是傻子吗？！”


    “你们不过是想借着这个由头，动摇景琰的根基，攻击我们主脉，好为你们自己谋夺那点可怜的权力！”


    一番话，如同一把锋利的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他们内心最肮脏的算计，让他们无所遁形！


    陆文德等人面如死灰，被那股强大的气场压得喘不过气来。


    “我们没有……”


    “没有？”孟婉冷笑一声，对高建军递了个眼色。


    高建军立刻从随身的公文包里，取出一份文件，大步上前。


    孟婉接过文件，看都没看，直接扬手，狠狠甩在陆文德的脸上！


    “啪”的一声脆响！


    文件散落一地。


    “你自己看看！你儿子陆鸣，打着陆家的旗号在外面胡作非为，挪用单位公款去填补他倒卖批文的亏空！整整五万块！这个窟窿，你是打算让老爷子拿命去给你填吗？！”


    五万块！


    在这个年代，这绝对是一笔巨款！


    陆文德看着散落在脚边的账目明细和银行流水，只觉得眼前一黑，身体晃了晃，一屁股瘫坐在了地上。


    完了。


    全完了。


    他怎么都没想到，自己做得那么隐秘的事，竟然会被孟婉查得一清二楚！


    孟婉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声音里没有一丝温度。


    “看在爸的面子上，也看在咱们终究姓一个‘陆’的份上，这个窟窿，我们主脉替你们堵上。”


    陆文德闻言，眼中刚闪过一丝希冀。


    孟婉接下来的话，却将他彻底打入地狱。


    “但是，有条件。”


    “从今天起，你们一家，立刻搬出军区大院，滚回你们的老家去。这辈子，永不许再踏入京市半步！”


    这是放逐！


    是彻彻底底的驱逐！


    对于习惯了在京市作威作福的陆文德一家来说，这比杀了他们还难受！


    “不……大嫂，你不能这么做！我是他亲弟弟啊！”陆文德哀嚎着。


    “亲弟弟？”孟婉笑了，“在他生死一线时，想着怎么踩着他尸骨上位的亲弟弟吗？”


    一旁的陆宗仁见状，还想倚老卖老，颤巍巍地站出来：


    “婉丫头，文德他再不对，也是你弟弟，你这么做，太绝情了！等大哥醒了，我……我要跟他说道说道！”


    “好啊。”孟婉点点头，语气平淡得可怕。


    “景琰他爸，马上就从军区开会回来。宗仁叔，你是想现在跟他谈，还是想等会儿，直接跟军法处的人谈？”


    军法处！


    这三个字，像三座大山，轰然压下！


    陆宗仁吓得一个哆嗦，瞬间噤若寒蝉，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跟陆振国谈？跟军法处谈？借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


    处理完这两个领头的，孟婉的目光，缓缓扫过其余那些噤若寒蝉的旁支亲戚。


    每一个被她看到的人，都下意识地低下了头，不敢与她对视。


    “今天，我把话放在这里。”孟婉的声音，传遍病房的每一个角落。


    “从即日起，陆家将重新修订族规。凡对主脉不敬、在外败坏家族声誉、心存不轨者，一律逐出陆家族谱，收回陆家给予的一切庇护和资源！”


    “你们，都听清楚了吗？！”


    众人身子一颤，哪敢有半句异议，一个个小鸡啄米似的疯狂点头。


    “听……听清楚了！”


    “清楚了！”


    苏晚棠看着眼前这一幕，看着她以一己之力，将这群牛鬼蛇神通通镇压，心里涌起一股暖流。


    这位婆婆，是个真正有大智慧的女人。她今天不是在为自己立威，而是在为她这个回归的儿媳妇，扫平陆家内部所有的障碍。


    这就是被人护着的感觉。


    真好。


    就在此时，病房里间的床上，忽然传来一声极其虚弱、却依旧带着久居上位的威严的呼唤。


    “婉……婉儿……”


    众人心中一惊，齐齐望去。


    “让……让那个孩子，进来。”


    陆老爷子，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