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转过身，高大的身影在微亮的月光中投下一片阴影，他走到她面前，想说点什么，却最终只是伸出手，揉了揉她的头发。


    “我……”


    “我去给你收拾东西。”苏晚棠打断了他，放下茶杯，站起身。


    她转身走向卧室，没有半点拖泥带水。


    陆景琰看着她纤细却挺得笔直的背影，眼底翻涌着比黑夜更浓重的情绪。


    他知道，她的平静之下，是怎样汹涌的惊涛骇浪。这个比谁都渴望“活着”的女人，最怕的就是离别，尤其是这种可能再也回不来的离别。


    卧室里，苏晚棠没有去碰那些换洗的衣物。


    她打开的是陆景琰那个半旧的军用帆布行李包，里面只有几件硬邦邦的作训服。


    她伸手进去，摸索着，检查着那些他自己准备的装备。防水火柴，多功能军刀，高精度指南针……一样不少。


    然后，她转身回到自己的梳妆台，从一个上锁的抽屉里，取出了几个用油纸包得整整齐齐的小包。


    她回到陆景琰身边，把纸包塞进他行李包最隐秘的夹层里，声音又低又快。


    “这个，止血生肌的，有伤口直接把药粉撒上去。”


    “这个，退烧的，万一在外面染了瘴气，吃一粒。”


    “还有这个……”她顿了顿，抬头看着他，那双总是水光潋滟的桃花眼里，此刻是一片深不见底的潭水。


    “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吃。吃了它，能吊你一口气回来。”


    陆景烻没有说话，只是从身后，用一种近乎蛮横的力道，将她整个人揽进了怀里。


    他的胸膛滚烫而坚硬，像一块烧红的铁，烙着她单薄的后背。他的下巴抵在她的发顶，贪婪地呼吸着她发间独有的、清冷的海棠花香。


    “晚棠，别怕。”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我会回来的。完完整整地，回来见你。”


    苏晚棠靠在他怀里，紧绷的身体终于有了一丝松懈。她闭上眼，轻声应道：“我等你。”


    ……


    夜，深了。


    一号院静得能听见树叶落地的声音。


    苏晚棠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那颗被强行压下去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一阵阵地抽痛。


    她索性披了件外衣，起身下床，鬼使神差地走到了后院。


    后院里，那座引了西山活泉水砌成的露天温泉池，正冒着袅袅的热气。


    而池边，坐着一个她以为已经睡下了的人。


    陆景琰就那么赤着上身，坐在池边的青石上，一条军裤松松垮垮地系在腰间。


    月光像是流淌的水银，勾勒出他宽阔的脊背，贲张的肌肉线条充满了力量感，那些纵横交错的伤疤，在月色下非但不显得狰狞，反而给他增添了一种野性而残酷的美感。


    他似乎是在想事情，连她走近了都没有发觉。


    苏晚棠的脚步，停在了他身后三步远的地方。


    空气里，只有水汽蒸腾的“嘶嘶”声和她自己越来越响的心跳。


    下一秒，她做了一个连自己都感到震惊的决定。


    身上那件真丝睡袍，悄无声息地滑落在地。


    她赤着脚，踩在微凉的石板上，一步一步，走进那片温暖的水域。


    “哗啦——”


    水声惊动了沉思中的男人。


    陆景琰猛地回头，就看到一具在月光和水汽中，美到不真实的胴体，正向他走来。


    她的肌肤比池中的白玉还要细腻光洁，长发如瀑，湿漉漉地贴在肩头，那双桃花眼在水雾的氤氲下，媚色天成，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决绝。


    他喉咙一紧，呼吸都停了半拍。


    苏晚棠走到他面前，水波荡漾，刚好没过她纤细的腰肢，更衬得那胸前的丰盈惊心动魄。


    她没说话，只是伸出微凉的手臂，环住他的脖子，然后，仰头，用尽全身的力气，吻了上去。


    这个吻，没有半点温柔。


    带着孤注一掷的疯狂，带着歇斯底里的占有，带着对未知的恐惧和不舍。


    陆景琰一声压抑的、野兽般的低吼从他喉间溢出。


    他反手扣住她的后脑，化被动为主动，用一种近乎吞噬的姿态，疯狂地回应着她。


    “哗啦——”


    巨大的水花溅起，又落下。


    温泉池的水面剧烈地动荡起来，水汽蒸腾得更加厉害，将池中纠缠的两人彻底笼罩。


    月光被隔绝在外，只剩下水声，喘息声，和压抑不住的、断断续续的呢喃。


    “晚棠……我的晚棠……”


    “景琰……带我走……”


    这一夜，注定无人安眠。


    ……


    激情褪去，温泉池的水面，终于恢复了平静。


    苏晚棠浑身没有一丝力气，软软地趴在陆景琰坚实的胸膛上，听着他那如同战鼓般的心跳，一声，又一声，沉稳而有力。


    陆景琰一只手揽着她，另一只手，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抚着她光滑的后背。


    过了许久，他低沉的嗓音才在夜色中响起。


    “这次的任务，代号‘捕蛇’。”


    苏晚棠眼睫动了动，没出声，只是更紧地贴着他，用耳朵去感受他胸腔的共鸣。


    “目标是‘鹰巢’一个从欧洲过来的核心成员，负责生物药剂研究，我们怀疑，‘仁心诊所’那些害人的东西，就是出自他手。他想从南边边境偷渡入境，和‘钟表匠’汇合。”


    他的声音很平静，像是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但苏晚棠能听出那平静之下的滔天杀意。


    “我走后，一号院的安保会提到最高级别。”陆景琰低头，亲了亲她的额角。


    “高建军会留下，他的人都信得过。但你还是要小心，特别是‘仁心诊所’那边，我们断了他们的‘神药’，他们肯定会狗急跳墙。”


    “记住我的话，任何时候，都不要轻易离开一号院。非要出去，必须让高建军和秦铮一同，明白吗？”


    “嗯。”苏晚棠在他怀里，闷闷地应了一声。


    她知道，他是在用这种方式，告诉她，他把她完完全全地放在了心尖上，即便是要去奔赴一场生死未卜的战争，也要先为她筑好最坚固的堡垒。


    天，快亮了。


    东方的天际，泛起了一抹鱼肚白。


    陆景琰悄无声息地起身，穿上那身挺括的军装。昨夜那个在温泉池中激情如火的男人，又变回了那个冷硬坚毅的铁血军官。


    他走到床边，俯身，在苏晚棠光洁的额头上，印下了一个极尽珍视的吻。


    “等我。”


    说完，他便转身，大步离去，再没有回头。


    军用吉普的引擎声由近及远，最终消失在晨曦之中。


    苏晚棠缓缓从床上坐起，身上还披着他留下的、带着他体温的军大衣。她走到窗前，看着那辆车消失的方向，久久没有动。


    她眼中的柔软、不舍、和昨夜留下的情欲痕迹，一点一点地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心悸的、冰冷的沉静。


    就像一把藏于鞘中的绝世名刀，在人离开后，缓缓出鞘，露出了它足以斩断一切的锋芒。


    陆景琰去前线捕蛇了。


    那她，就在京市，把这些蛇的老巢，给他们一锅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