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胜利的脑子“嗡”得一声，彻底成了一片空白。他想喊，想辩解，想说这是污蔑，可一个音都发不出来。


    他瘫在地上，吓的不知所措，只是本能反应想去拉白术的裤脚求饶。


    白术皱了皱眉，往后退了几步，脸上的笑容却依旧甜美，只是那笑意半分都未达眼底。


    “王厂长，想好了吗？”


    “我的时间，可是很宝贵的。”


    “我……我选……我选第二个……”片刻后，缓过劲的王胜利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很好。”白术满意地点了点头，朝秦铮递了个眼色。


    秦铮上前一步，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早就准备好的文件，连同一支钢笔，“啪”地一声，扔在王胜利面前。


    “签字。”秦铮看着他道。


    那是工厂的股权转让合同和王胜利的内退申请书。价格那一栏，清晰地写着——伍万元整。


    王胜利颤抖着手，在秦铮冰冷的注视下，歪歪扭扭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又抖着手从口袋里摸出公章，在落款处重重地盖了下去。


    “好了。”白术让秦铮收回那本要命的账册，转身就往外走。


    走到门口，她停下脚步：“秦铮，请王厂长出去，动静小点，别吓到厂里的老员工。”


    “是。”


    秦铮一把拎起瘫软的王胜利，从后门拖了出去。门外，他的人早就备好了一辆吉普车。王胜利被毫不客气地塞进后座，车子发动，迅速消失在厂区后面的小路上。


    从头到尾，这位作威作福了十几年的王厂长，连一声像样的呼救都没能发出。


    办公楼外，那几个抽旱烟的老工人还在墙角蹲着。


    “嘿，你们看，那小姑娘出来了。”一个工人用烟杆指了指。


    “半小时都不到，我就说吧，肯定是被王扒皮的狮子大开口给吓跑了。”另一个工人撇撇嘴，一脸“不出所料”的表情。


    “可惜了，长得真带劲。要是能把厂子盘下来，咱们说不定还有口饭吃。”


    “做什么梦呢！走吧走吧，回家喝西北风去。”


    众人正准备散去，却看见那个漂亮得不像话的姑娘并没有离开，而是径直走到了厂区中央那块空旷的水泥地上。那个铁塔一样的黑衣男人，不知从哪儿搬来一个高音喇叭，递给了她。


    刺耳的电流声响起。


    “所有还在厂里的工人，立刻到广场集合！重复一遍，所有工人，立刻到广场集合！”


    白术的声音通过喇叭传遍了整个破败的厂区。


    工人们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很快，从宿舍楼、车间、食堂，陆陆续续走出来一百多号人。他们大多面黄肌瘦，眼神麻木，穿着洗得发白的灰色工作服，稀稀拉拉地聚集在广场上，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嘛呢这是？王扒皮又想出什么幺蛾子折腾咱们？”


    “谁知道呢，旁边那姑娘谁啊？刚才进去谈生意的那个吧？”


    “估计是谈崩了，王扒皮叫咱们来施压呢，老套路了。”


    人群中弥漫着一股不信任和看热闹的气氛。他们被画了太多次大饼，被许了太多次空头承诺，早就被磨平了所有的期待。


    白术等人都到得差不多了，她环视一圈，她平静的开口。


    “各位。”


    “从今天起，红星罐头厂，我接手了。王胜利，因为身体原因，已经主动申请内退，回家养老去了。”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啥？王扒皮滚蛋了？”


    “真的假的？这姑娘谁啊，这么大本事？”


    “吹牛的吧！王扒皮是那么好打发的？”


    面对工人们的质疑，白术只是淡淡一笑。她拍了拍手。


    杜康年带着两个穿着中山装的男人，抬着两个沉甸甸的大木箱子，走到了白术身边，在众人面前“哐当”一声打开。


    阳光下，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箱子里，整整齐齐码放着的，是两箱子崭新的大团结！


    “废话不多说。”白术拿起一沓钱，在手里拍了拍，“王胜利这些年贪了多少，我不清楚。但这些钱，是他‘自愿’拿出来补偿大家的。”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每一个人因为震惊而呆滞的脸。


    “现在，财务开始点名。第一，一次性补发过去六个月拖欠大家的所有工资！一分不少！”


    “第二，在此基础上，额外发三个月工资，作为遣散费。”


    广场上，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补发工资？还额外给三个月遣散费？这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他们呆呆地看着那两箱子钱，又看看台上那个言笑晏晏的年轻姑娘，感觉自己像是在做梦。


    “下面，开始点名。第一个，李建国。”杜康年拿着名单，高声喊道。


    一个五十多岁、头发花白的老工人被身边的人推了出来，他一脸茫然地走到台前。


    “李师傅，这是您的。欠薪一千二百块，遣散费六百块，一共一千八百块，您数数。”财务人员麻利地点出一大叠钱，递了过去。


    李建国颤抖着手接过那厚厚的一沓钱，那沉甸甸的，真实无比的触感让他浑身一震。他不敢相信，翻来覆去地数了好几遍，没错，真是一千八百块！


    “我的天……是真的！真的发钱了！”


    李建国突然嚎啕大哭起来，他家里老娘卧病在床，已经断了好几个月的药了！这笔钱，是救命钱啊！


    “发钱了！真的发钱了！”


    “我不是在做梦吧？谁掐我一下！”


    “呜呜呜……我儿子下学期的学费有着落了！”


    欢呼声、哭泣声、尖叫声混杂在一起，震耳欲聋。工人们疯了一样往前挤，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狂喜和不敢置信的表情。


    “大家不要急！排好队！每个人都有！”杜康年扯着嗓子维持秩序。


    场面虽然混乱，但发钱的流程却有条不紊。白术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眼前这幅人间悲喜剧，脸上依旧挂着浅浅的笑。


    苏晚棠看着他们，心里却想起了前世。十年抗癌，金钱对她而言，早已不是数字，而是续命的药，是活下去的希望。她比任何人都懂，钱，在关键时候，真的能买命。所以，她也比任何人都擅长用钱来买人心。


    发钱的队伍排起了长龙。


    白术再次拿起喇叭，等现场稍微安静了一些，才继续说道：“钱，大家可以拿走。拿了钱，咱们两清。但我丑话说在前面，红星罐头厂从今天起没了，这里，将改建成‘棠棣制药’。”


    “我这里，也需要人手。愿意留下的，现在就可以去杜经理那里签新合同，所有岗位，工资翻倍！不愿意的，拿钱走人，我绝不强留。怎么选，你们自己定。”


    此话一出，刚刚领到钱，还在狂喜中的工人们，又是一愣。


    工资翻倍？


    一个胆子大的中年工人高声问道：“老板！您说的是真的？真给俺们翻倍？”


    “我白术说话，一言九鼎。”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


    “我留下！老板，我留下！”


    “我也留下！我干了二十年钳工，手艺好得很！”


    “别挤啊！算我一个！我什么都能干！”


    刚才还想着拿钱走人的工人们，此刻一个个跟打了鸡血似的，又朝着杜康年那边涌了过去。开玩笑，工作丢了这么久，好不容易盼来个活，新老板不光补发了工资，还愿意给双倍薪水，这样的好事上哪儿找去？傻子才走！


    人心，在这一刻，被金钱和希望彻底收服。


    当天下午，从沪上日夜兼程调来的工程队和管理团队，就开进了工厂。测绘、规划、拆除、改造……


    ……


    当晚，一号院。


    苏晚棠洗完澡，穿着一身舒适的丝质睡衣，一边擦着头发，一边把白天在工厂的事当成趣闻说给陆景琰听。


    “你是没看见王胜利那怂样，跟个泄了气的皮球似的，别提多好玩了。”她笑得眉眼弯弯，桃花眼里闪着狡黠的光。


    陆景琰正在看一份军事报告，听到这话，抬起头，伸手拿过她手里的毛巾，自然地帮她擦拭着湿漉漉的发尾。


    他听完，却没有笑，反而微微皱起了眉。


    “这个王胜利，我好像听人提过。”他沉吟道，“他有个表舅，是市里分管工业口的副局长，姓钱。”


    苏晚棠脸上的笑容慢慢收敛了起来。


    打狗，是会引来主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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