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反抗

作品:《我在未来见过你

    预想之中巨响并没有响起来。


    “哎呀。”滕仲云遗憾地摇摇头起身,从震惊到失语的奚斐然手里轻描淡写地抽走那把乌黑油亮的□□,“咔”的一声按下保险栓。


    “枪得这样开。”他按住奚斐然的肩膀。


    砰!


    子弹冲出枪膛,几乎贴着奚斐然的脸颊划过,巨大的枪响让耳小骨和耳膜剧烈震颤引发剧痛。奚斐然惨叫一声捂住了耳朵,紧接着刺耳的尖锐耳鸣又带来了强烈的眩晕感,让他扑倒在地上剧烈干呕了起来。


    “把凶狠的小狼圈养起来虽然很有意思,但是如果小狼的野性太足,圈养就变成了一件很耗费精力的事情,”滕仲云蹲下来,用还在发烫的枪口抬起奚斐然的下巴,像是端详着一件玩物,枪口在距离奚斐然颤抖的咽喉只有几厘米的距离不紧不慢地移动着,像是在寻找合适的位置落脚。


    “付出的回报和得到不成正比,那么这种圈养或许根本就不该开始。”


    奚斐然几乎无法动弹,如果说从刚才他还处于暴怒情绪之中,那么此时此刻,他是真的感觉到了彻骨的寒冷和恐惧。


    这个人想杀了我。


    他从没有见到过让他这样害怕的人,面前的中年男人脸上始终保持着悠然的微笑,然而瞳孔却又是全黑的,看不到任何情感从中透出来。


    和之前枪杀奚斐然父母的人完全不一样,那些人杀人是为了完成任务,而面前的中年男人,是为了享受。


    他在欣赏我的恐惧,愉悦地欣赏着。


    咽喉处的枪口停止移动,似乎终于找到了合适的位置。


    奚斐然浑身剧颤,心脏在这一刻紧缩到了极致,然而下一秒,情绪却忽然松开,在极度紧张的最后一刹崩断,坠入了某种放空的空白。


    就这样结束吧。


    我一个小孩子,又能怎么样呢。


    “确实不该开始,养不熟的,他脾气太烈。”无奈的声音忽的从一旁响起来,滕时摇了摇头,“我试过,根本不行。不过您也不是真想在家里枪杀一个小孩吧,直接丢出去算了。”


    滕仲云在听到“试过”两个字的时候,眼神明显闪过一丝饶有兴趣的光,对于后半句似乎没什么反应,然而奚斐然却感觉到自己咽喉处的压迫感似乎瞬间消失了。


    “试过?怎么试的?”


    滕时像是厌烦了这出闹剧,捏了捏眉心:“我故意把我的最后一颗糖给了他,然后没过多久就在他面前犯了低血糖,如果是一般小孩早感动得鼻涕一把泪一把对我死心塌地了,可是他只是抓着我的手而已,之后也没有表现出别的什么动作。”


    “这说明,他当时虽然感激我,但是心里却还是没有真正认同我,他的智商太高,而且戒备心太强,不像别的傻小孩一样好控制。”滕时对着奚斐然扬了扬下巴,“果不其然,小混蛋刚才还差点想开枪打我,那眼神可是认真的。”


    滕仲云深黑的眸子凝望着滕时:“这么说,你早就动过像收养他的念头?”


    “要不然我干嘛费劲把他带回来。”滕时神色冷淡,“当时那种情况,估计无论谁都会动心,这小家伙父母全家都死光,只剩他一个干干净净。他父亲那么天才,他多多少少得遗传一些。一个没有后顾之忧的漂亮聪明的小孤儿,如果能从现在起给他洗脑,让他为我所用,将来就算不是强有力的助力,也是个忠诚的下属,天上掉的馅饼,不捡白不捡。不过现在可算了,谁爱要谁要,反正我不要。”


    滕时说着就往门口走去:“您如果没什么别的事,我就先走了。”


    奚斐然气得浑身发抖目眦欲裂,原来之前滕时的糖,他的虚弱,全都是一场精心策划的苦肉计!


    这才是他的本性吗?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虚伪这么坏的人!


    不愧都姓滕,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恶魔!


    “滕时你这个混蛋!”奚斐然这辈子第一次骂脏字就献给了滕时,可惜后者置若罔闻,径直走到门边按下了门把手。


    “等等。”身后忽然传来滕仲云低沉又悠然的声音。


    滕时的动作顿住,回过头来,他眼底的神情很复杂,有对于父亲的厌恶,有对于现在发生事情的漠不关心和不耐烦,然而最深处,似乎还是骨子里对于滕仲云命令不敢违抗的顺从。


    这样的神情让滕仲云的笑意更深了,忽的他竟然拎起奚斐然,直接把人丢进了滕时怀里:“好好养着吧,当作日后的筹码。”


    滕时顿住,下一秒眼里瞬间充满了震惊和不理解:“等等,为什……”


    “每个月给你多加五万生活费,应该够了。”滕仲云说。


    滕时:“但……”


    “十万。”


    “我不同意!你们凭什么给我定价!”奚斐然气疯了,在滕时怀里剧烈挣扎。


    滕时胳膊下夹着奚斐然,忽然抬头,开口:“十五万。”


    房间中只剩下奚斐然撕心裂肺的暴怒嚎叫,两秒钟后,滕仲云笑了:“行。”


    “成交。”滕时神情依旧淡淡,似乎懒得追究背后的原因,甚至不想再在腾仲云的房间里多呆上一秒,夹着奚斐然推开大门就走了出去。


    身后的硝烟味和雪茄味逐渐远去,怀中吵闹的小孩子哭闹不止,没有人知道,滕时一直紧绷的后背终于微微松了下来。


    赌对了。


    滕仲云为什么会提出让他养奚斐然,滕时一开始还不理解,然而在听到滕仲云有关圈养的言论的时候,他忽的明白了过来。


    那是滕仲云身为一个反社会人格的执念和最大的乐趣所在。


    把一个满是尖牙利爪的小狼圈养起来,在他发狂的时候用可怕残忍的方法打压他,让他在一次次的折磨中屈服于你的权威,之后再在他脆弱的时候给一根骨头,让他明白只是你的赏赐。


    厌恶又渴求,恐惧又顺从。


    如此循环上十年,二十年,很久之后,这只小狼就会对你有一万分的敬畏,同时还有一万分的依赖,直到最后他只完全属于你,习惯于你的掌控,再也不可能脱身。


    上辈子的腾禹,就是被这样打造的。


    滕仲云也曾试图这样打造自己,滕时至今还记得,自己为了脱离这种精神控制,付出了多少无法言说的苦难。


    而这一辈子,滕仲云又试图打造奚斐然,不过不是亲自为之,而是通过滕时。


    有什么能让变态兴奋,除了满足既定的控制欲,更刺激的,是看到自己的衣钵被传承。


    当被圈养折磨的人成为圈养者,圈养新的受害人,那才是让滕仲云真正兴奋到战栗的满足。


    “行了,别叫了。”滕时低头弹了奚斐然一个脑瓜崩。


    小屁孩,不知道是谁刚救了你一命。


    然而滕时没想到这随手一弹,就像是一针戳在了即将爆裂的气球上。


    奚斐然本来就被现实击得粉碎的情绪在这一刻轰然崩溃,被欺骗的愤怒,被践踏的自尊,被全世界抛弃的孤独与无助让他再也无所顾忌,扯着脖子嘶吼了出来:“我讨厌你!”


    那真是声嘶力竭,尖锐愤怒的哭叫穿透走廊直冲云霄。


    滕时的耳膜里嗡的一声,好不容易降下来的心率瞬间飙升到一百八。


    ——这还没走出去多远,小屁孩喊的话滕仲云能听得一清二楚!


    滕时:“别闹!”


    滕仲云之所以能容忍奚斐然活下来,就是因为觉得自己能驯服并操控这只小狼,但如果奚斐然表现出的抗拒太过极端,而自己根本管不住他的话,那滕仲云根本没有理由让奚斐然再活下去!


    “你这个混蛋!!混蛋!”奚斐然从没有这么愤怒过,双眼通红浑身都在发抖,“什么好心的漂亮大哥哥,都是狗屁!”


    伪善!邪恶!给了自己虚假的希望又生生掐灭!现在还要用自己赚每个月十五万的生活费!


    滕时声音瞬间拔高到确保滕仲云能听到的地步:“你给我闭嘴!”


    “有本事你也杀了我啊!”奚斐然恨不得一口把滕时吃掉,用尽全力挣扎起来,“你们杀了我父母,杀了我朋友!还差我一个吗!”


    “老实点!信不信我……”


    滕时死死抱住奚斐然,然后这小家伙挣扎得太厉害,力气竟然很大,自己竟然有点抱不住他了。


    奚斐然拳打脚踢:“你来呀!杀了我呀!!”


    滕时后背上的冷汗一层层出,余光看见滕仲云房间的灯光,知道再不阻止就要坏事了,干脆伸手就去捂奚斐然的嘴!


    他这一动却让奚斐然瞬间应激,还以为滕时要对他动手,惊恐又愤怒间他奋力一回身,一胳膊肘重重怼在了滕时的胃上!


    “唔!”


    滕时当时就疼的蹲了下来,手上一松,奚斐然顿时挣脱,拔腿就跑。


    他也不知道自己怼到哪了,只觉得那是很柔软的地方,估计是被怼的不轻,滕时甚至没有第一时间来追他。


    活该!疼死你才好!


    泪水模糊了奚斐然的视线,他发疯似地冲向前方的走廊尽头一扇半开的窗户,猛地抓住把手拉开,纵身跳上了窗台。


    呼啸的冷风扑面而来,距离地面足足有十米多高的距离让奚斐然一阵眩晕。


    这是唯一能出去的路了。


    下面有树,或许能逃!


    豁出去了!


    奚斐然深吸一口气纵身一跃!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奚斐然闭上眼,感觉自己的半个身体都到了窗外,几乎有种自己飞起来的错觉,然而下一秒,腰上忽然传来巨大的力道,他被人猛地抱住了腰扯了回来!


    咚!


    滕时抱着奚斐然向后重重的摔在了羊毛地毯上。


    身后赶来的侍从一拥而上,四五个人抓住奚斐然的手脚把他从滕时身上扯了下来,狠狠压在了地上:“还想跑?”


    “放开我!”奚斐然的脸都被压得变了形,在地上扭曲怒骂,“滕时!我讨厌死你了!”


    “二少爷!您没事吧!”


    “二少爷!伤到哪了?”


    滕时被下人搀扶起来,他的脸色苍白如纸,额头上都渗出了冷汗,一只手按在胃上。


    “巧了,”他连说话的声音都低哑了几分,“我也讨厌小孩。”


    奚斐然心脏剧颤。


    “二少爷,要怎么处理这小子?”


    滕时喘息着,他知道滕仲云就在身后的办公室里听着,门还没关上,这里发生的一切他都会清清楚楚的知道。


    他微微直起身,居高临下看着被众人按在地上、疯狂挣扎的奚斐然。


    “挂在房梁上,”滕时用沙哑却清晰得足以让所有人都听见的声音一字一顿道:“把我驯马的鞭子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