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淑仪这两天心神不宁、连正常工作都频频出错。


    反观始作俑者林向东，他的生活完全没有影响。


    他并未像寻常年轻人初涉情场那般，因一次大胆的表白而心潮澎湃，或是急切地等待回应。


    那晚海边发生的一切，于他而言，仅仅只是日程表上的一项既定任务，完成后便归档封存，无需再投入多余的情绪。


    他的日常照旧，节奏甚至比以往更加紧凑、清晰。


    新生活计划的蓝图在会议室的白板上一次次被细化。


    各个模块的负责人轮番进来汇报进度，他听着，时而点头，时而提出一针见血的问题，决策果断。


    东升商圈的扩张步伐稳健，与几家潜在合作方的谈判在同步推进。


    林向东审阅着李婧送来的合同草案，条款抠得极细，商业逻辑清晰得可怕，他的脑子里仿佛装着一台精密的运算机器，没有任何杂念干扰其运行。


    甚至，连瑞东便利店在大学城策划的“校园文化节”赞助活动，他也亲自参与了最后的方案敲定。


    在听取陈晓杰和高彬略显兴奋的汇报时，他还提出了几个问题。


    每一个问题的提出都直指核心。


    投入产出比、品牌曝光度、后续用户转化率。


    他精准地掌控着每一个项目的脉搏，像一个经验丰富的舵手，在商海的波涛中，稳稳驾驭着东升这艘逐渐成型的大船，方向明确，心无旁骛。


    偶尔，在休息间隙时，他或许会想起杨淑仪。


    但那种“想起”，更像是一种对布局成果的冷静评估。


    估算着那枚“情种”在她心里发芽的程度，推演着她下一步可能的反应，以及自己该如何进行下一步的“布局”。


    他的内心，没有涟漪，只有棋盘落子般的算计和耐心。


    仿佛那个在月光海边，用低沉嗓音说着“喜欢”和“等待”的男人，与此刻这个在商业世界里冷静运筹的林总，是完全割裂的两个人。


    他精准地搅乱了一池春水，然后，从容地抽身而出，留她一人在情感的漩涡中挣扎沉浮。


    而他自己，则继续稳步走向他既定的、更大的目标。


    ……


    海滩表白后的第三天，下午临近下班时分。


    林向东处理完手头最后一份文件，看了眼窗外渐沉的夕阳。


    算算时间，觉得火候差不多了。


    三天，既不会显得他过于急切，给足了她辗转反侧、反复回味的时间，又不至于让她在长时间的冷却后，开始用过于清醒的理智去质疑和退缩。


    他拿起手机，找到了杨淑仪的号码，没有犹豫，拨了过去。


    电话响了几声才被接起，那边传来杨淑仪有些迟疑，甚至带着一丝紧张的声音：“……喂？”


    “淑怡，是我，林向东。”他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平和，沉稳，听不出任何波澜，仿佛只是朋友间寻常的问候。


    “……林总。”杨淑仪的声音明显顿了一下，似乎在努力平复骤然加速的心跳。


    这四天，这个名字，这个声音，无时无刻不在她脑海里盘旋。


    “这两天还好吗？”林向东问道，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心，却又不过分亲昵，“那天晚上风大，怕你着凉了。”


    他没有直接提表白的事，而是从一个看似无关紧要的细节切入，既表达了关心，又避免了给她造成直接的压迫感。


    “还……还好。”杨淑仪的声音有些干涩。


    她怎么可能好？


    这三天她魂不守舍，工作出错，夜不能寐，全都拜他所赐。


    林向东仿佛能透过电话，看到她此刻的窘迫，他轻笑了一下，那笑声低沉、温和：“别紧张，我只是打个电话问问。我说过的，不想给你太大压力。”


    他再次强调了“不想给你压力”，这无异于一种心理暗示，不断地将自己塑造成一个体贴、尊重她的形象，与她内心因他而起的惊涛骇浪形成对比，让她更加无所适从。


    “嗯……”杨淑仪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只能含糊地应着。


    这时，林向东话锋一转，回到了“正事”上，语气也变得稍微正式了一些，但依旧温和：


    “关于我之前邀请你来东升担任财务总监的事情，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他没有问她是否接受表白，而是问工作。


    这巧妙地将两人的关系，暂时拉回到了一个相对“安全”和“公事公办”的范畴，减轻了她的防御心理。


    “我……”杨淑仪一时语塞，她这几天光顾着纠结情感问题，对工作的考量反而被冲淡了。


    “我希望你能认真考虑这个邀请。”林向东的声音带着一种诚恳的诱惑，“东升正处于快速发展期，非常需要像你这样认真、细致的人才。这里能提供给你的平台和成长空间，是你在原单位很难比拟的。”


    他顿了顿，声音放得更缓：


    “而且，到我这里来工作，我们也能有更多的机会……相互了解。在纯粹的工作环境里，抛开那晚的因素，让你能更客观地看清楚我这个人。”


    他将“来工作”和“相互了解”捆绑在一起，将他个人的目的，巧妙地包装成了符合她“考察期”需求的最佳方案。


    来东升工作，似乎成了验证他真心、完成她“考察”任务的必经之路。


    电话那头的杨淑仪，握着手机，心跳如鼓。


    他每一句话都听起来那么合情合理，那么为她着想。


    “相互了解”的提议也戳中了她内心的需求。


    只要她点头走上去，就能同时解决职业发展和情感困惑这两个难题。


    巨大的诱惑，伴随着更深的纠结，再次将她笼罩。


    “我……我再考虑一下，林总。”她几乎是凭借着最后一丝残余的理智，给出了和那晚在海边类似的回答，但语气里，抗拒的意味已经明显减弱。


    林向东得到了预期的回应，也不逼迫，温和地说：“好，我尊重你的任何决定。随时等你的消息。”


    挂断电话后，林向东将手机随意放在桌上，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


    他知道，基本已经成了。


    她现在需要的，只是一个说服自己“顺水推舟”的理由。


    而他只要需要帮她一把，给她制造一个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