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废品又不是下地，干净着呢，再搭双皮鞋，去机关办事人家都高看一眼。”她记得大哥以前总说“衣服能穿就行”，可这次来京市，她偏要让他穿得像样点。


    “小妹，你就别拿大哥开玩笑了，穿啥皮鞋？我穿不习惯那玩意儿，还是布鞋棉鞋舒服。”


    “哈哈…大哥，你这是野猪吃不惯细糠呢！”


    “噗呲…”周志勇在一旁听到这话忍不住笑出声。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云昭摆摆手，“没事儿，我这小妹就是这样。”


    “兄弟，你穿这身是真好看，老板眼光一向不错的。”周志勇由衷说道。


    “行，小妹，就这身行了吧？”


    “我说了两身就两身，快点儿，别着凉了。”


    这会儿天还是很冷的，为啥不给大哥买厚衣服？那是因为过年回去时，给带了毛衣和羽绒服了。


    等第二身——藏蓝色中山装配黑色灯芯绒裤子换上，云昭对着镜子瞅了半天，脸上都透着点不自在：“这中山装……会不会太正式了？我一个普通人，穿这个像不像装样子？


    “啥装样子？”云汀帮他抻了抻衣襟，“你原来好歹也是名工人，再说了，人家农民都还光荣着呢！啥年代了？不分阶级。”


    她转头喊柜台后的周志勇，“志勇哥，把这两身包起来，再拿条棕色的牛皮皮带，要结实的。”


    “好嘞…”周志勇动作麻利的用纸袋给装好。


    “小妹，你看这…又让你破费了。”


    “自家铺子，成本价。”云汀把包好的衣服塞他手里，指尖碰到他冻得发红的手，又往他兜里塞了个热水袋，“你是我哥，来京市了，妹妹还能让你受委屈？等开春暖和了，我再给你做两身薄外套，下次来铺子里直接穿走。”


    云昭捏着纸包，布料隔着薄纸传来顺滑的触感，看着铺子里晃悠的小红灯笼，又瞅了瞅眼前笑盈盈的妹妹，喉咙里有点发紧。


    他以前总担心妹妹在京市受欺负，如今见她不但学有所成当了大学老师，还把铺子打理得井井有条，这会儿还想着给自个儿置衣服，眼眶忽然有点热。他低头拍了拍纸包，笑着说：“行，那哥就不客气了。”


    “不客气就对了，还当不当我是妹妹了？”


    “那必须的，一辈子都是哥的好妹妹。”


    云昭在心里暗自下决定，一定要混出人样来，将来给小妹撑腰。


    “哥，我带你去买辆三轮车，这个是必须要的，房子明天再去看，后天我就要开始上课了，接下来得靠你自己去摸索了，有不懂的就找我。”


    “好，都听你的，到时候你安心上你的课，哥自己慢慢来。”


    年初八的京市，雪刚化透，胡同口的泥地里还嵌着冰碴子。


    “小妹，这边儿天比咱家冷多了…” 云昭说着缩了缩脖子，用围巾把脸遮住。


    “是呢！不过你是没去过黑省，那边儿更冷些。”


    云昭听到小妹这么说，心里挺不是滋味的，“小妹，让你受苦了，在黑省那几年指定吃了不少苦。”


    “大哥，你别有什么内疚的，我其实觉得那几年过得也挺开心的，也算是一段美好的经历了，现在偶尔还挺怀念在那边的日子呢！当然了，除了下地不怀念，哈哈… 那些小娃娃可喜欢跟着我了…”


    云汀跟自家大哥边走边聊她在向阳大队的那些趣事，其实，她还挺想念梅花婶子和小柱子那帮小娃娃的…


    林晚领着大哥林建军往信托商店走，路上风刮得脸疼，她把围巾往脖子上又裹了裹：“咱去的地方是公家开的，不光卖新物件，也有职工处理的旧三轮，性价比高，正适合你刚开始干。”


    云昭揣着袖筒，脚步迈得扎实：“听你的，你在这边比哥懂行。就是这三轮车……得不少钱吧？”他心里算着账，收废品的本钱得省着花，能少花一分是一分。


    他这次出来，父母给了一千块，他夫妻俩自己存的有五百，岳父岳母那边本来要给的，他坚决没要，说若是到时候不够再问他们，这才劝住他们。


    实在不行，他就跟小妹借，无论如何，不能拿岳父岳母的钱，就是他父母给的，到时候挣了钱，他还是会还给他们的。


    到了信托商店，院里靠墙摆着好几辆三轮车，有漆皮掉得斑驳的旧车，也有车架锃亮的新车。


    云汀拉着大哥挨个看，手指敲了敲一辆墨绿色的旧三轮车架：“你看这车架，钢管厚，没变形，以前指定是单位拉货用的，比私人用的结实。”她又蹲下来转了转车轮，“轮胎纹路还深，不用立马换，省一笔钱。”


    “嘿…小妹，怎么这么看，你还挺懂呢！”


    “那是，你小妹厉害着呢！”云汀昂起头，傲娇道。


    云昭看妹妹可爱的样子，忍不住轻笑一声。


    店主是个戴蓝布帽的老师傅，凑过来说：“姑娘有眼光，这是前儿个农机厂处理的，机器没毛病，蹬着轻快。”


    云昭试着扶着车把蹬了一下，果然不费劲，就是车座子磨得有点发亮。他摸了摸车斗边缘，小声问：“这旧的……多少钱？”


    “旧的六十，新的得一百二。”师父开口道。


    云汀转头冲大哥眨眨眼，“你刚起步，旧的先凑合用，等回收站开起来赚了钱，再换新的。”


    云昭手指在裤兜里蜷缩了一下，犹豫了一下：“六十……也不便宜。”


    “这钱花得值。”云汀把他拉到一边，声音放低，“你想啊，有了三轮，一天能多跑两条街收废品，不用扛着麻袋来回跑，省力气还能多收点。这可不是花钱，是置办家伙事儿，能生钱的。”


    “小妹，我不是说不买，只是觉得这旧的六十也贵了些。”


    “大哥，这怕是少不了多少了，等着，我去说。”她转头跟师傅砍价：“师傅，这旧车刹车灵吗？要是灵，我们就要了，再便宜点，我们直接推走。”


    师傅拗不过她磨，最终五十八块钱成交。


    也就少两块钱，不过，总比一分不少强，云汀无奈跟自家大哥摊摊手。


    “没事儿，就这样吧！”云昭掏出钱，数够数递给老师傅。


    他扶着车把，看着小妹帮他把车斗里的灰尘扫干净，心里忽然踏实了——这墨绿色的三轮车就立在眼前，铁架子凉冰冰的，却像是给他在京市的日子，支起了个实打实的盼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