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风

作品:《等风也等你

    楼栋里透风, 南潭不曾下过雪,,潮湿又凛冽。


    , 他身材颀长高大, 将风挡了大半, 映着光, 他眼皮折痕微深, 神情疲倦。


    京北到南潭,


    吃过饭了吗?”


    贺郗礼:“还没。”


    温黎抬头看他:“那我请你吃饭吧。”


    贺郗礼的轮廓在灯光的映照下显得清晰利落,眼神透着玩味:“行啊。”


    “就穿这身去?”他挑眉。


    温黎点头:“嗯,不冷。”


    贺郗礼笑:“那走。”


    两个人走在街道上, 找了家离温黎家极近的快餐店,店面很小, 但胜在暖和。


    贺郗礼走进来,长腿勾着凳子坐下:“你吃什么?”


    温黎坐在他对面,摇了摇头:“我吃过了, 不饿。”


    老板走过来, 贺郗礼淡道:“一份三鲜面,一小份鸡汤面。”


    温黎:“我真的不饿。”


    “只喝汤占不了多少肚子。”他眯着眼, 上下打量她,“瘦了。”


    温黎愣了下:“你怎么知道?”


    贺郗礼漫不经心地道:“看出来的。”


    温黎最近因为谭清, 也因为早晚打工兼职,瘦了几斤。就连天天见她的奶奶也没他这么敏感。


    贺郗礼淡着脸,睨她:“真成啊, 老子好不容易把你养到快九十斤,这才几天就又掉回去了。”


    温黎被他的话惹得脸烧红,她想反驳, 又好像无法反驳,因为确实是贺郗礼,她的体重才会涨上去。


    “说吧,最近干什么了。”他一副审犯人的模样。


    温黎不想告诉他又找兼职的事,含糊道:“奶奶病了嘛。”


    贺郗礼看她几眼,嗤笑声:“扯,就会在我面前扯。”


    他的压迫感太强,温黎不敢看他,索性起身走到后厨门口:“老板,三鲜面不要葱也不要香菜。”


    老板探头:“好嘞。”


    温黎说完,又拐了回去。


    坐到位置上时,她察觉到来自对面炽烈的目光,她抬眼,与贺郗礼散漫玩味的眼神撞在一起。


    “知道我不吃这玩意儿啊。”


    温黎听出来他语气的调侃,她神色有点紧绷,支支吾吾地应了声:“嗯,上次咱们一起吃饭,听到了,我又不是金鱼的脑子,记忆还是可以的。”


    贺郗礼低沉的轻笑声传到耳朵里,她咬着唇,佯装没听到。


    吃过饭,贺郗礼将温黎送回六楼。


    看到她关门,他才下楼。


    走出小区,贺郗礼脸上的表情淡下去,他打开手机拨通电话,两秒后,时延的嗓音传入耳:“贺哥,什么事啊,居然给我打电话。”


    贺郗礼从兜里摸出来支烟点上咬在嘴边,淡道:“南潭有什么赚钱的门路。”


    时延有一瞬怔愣:“贺哥,你缺钱啊。”


    贺郗礼指尖夹着烟,指尖被冷风冻得微微泛红:“缺。”


    “要快钱,时间越短越好。”


    “不是吧,贺哥你怎么会缺钱啊,你的机车都六位数呢!”时延说,“你住那房子在我们这儿可是富人住的房啊。”


    贺郗礼挑起眉,青白色烟雾迷蒙他的眉眼:“房子不是我的,卖不了。”


    “车,能卖多少钱?”他又问。


    “......”时延忍不住道,“你那车在京北卖还能卖不少钱,在南潭,没人买,可能最多卖一两万?你要不去问问。”


    “到底出什么事了啊,你家不挺有钱的么。”


    贺郗礼被缠得不行,他抽了口烟,淡道:“前几天回去,因为点事闹了一场,家里把我卡给停了。”


    “那你缺多少啊,不行我们几个给你凑点?”时延吐槽,“你们家也真服了,亲儿子嘞,怎么说停卡就停卡啊。”


    贺郗礼嘴角勾出嘲弄的弧度,烟灰掉落在指尖上,灼热的温度烫得他回了神。


    半晌,他漫不经心地道:“算了,我自己想办法。”


    挂断电话,贺郗礼站在街道将那根烟抽完,掐灭扔进垃圾桶,双手抄兜,漫无目的地往前走。


    他下颌紧绷,脑海里是前几天在医院里温黎和张医生的对话。


    秦秀英治病至少要花几十万。


    从小到大,贺郗礼的钱只多不少,只是他有多少花多少,根本没有存钱的习惯,也没有对自己未来的规划与打算,改装车,玩车,玩极限运动,这些玩意儿都是大把大把地扔钞票。


    他从不缺钱花,也从未想到有一天,他会需要钱。


    温黎瘦得很明显,脸又回到了之前的尖下巴,没有半点肉,显得一双眼更大,也许是因为秦秀英生病,也许是因为谭清,但更多的是因为她一天打三份工。


    南潭早晚比白天温差大上不少,他只抽了根烟,手就被冻得通红,更别提温黎大早上在南潭大街小巷里穿梭送牛奶,手不知僵成什么样。


    贺郗礼走着想着,一路走回小区,手机亮了下。


    时延给他发了几条消息:【贺哥,还记得秦奎么】


    【之前给你提过秦奎他哥,去他那儿能赚到钱,但是贺哥,我觉得不是非必要,还是别去赚那钱】


    贺郗礼看着时延发的内容,忽地想起和秦奎他们打野球时,秦奎曾问过他想不想赚钱。


    他倒是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贺郗礼给时延回复完消息,他戴上头盔,长腿跨上机车,利剑般冲了出去。


    十多分钟后,他停在一家修车行,单手夹着头盔,走进去。


    修车行里面烟雾缭绕,四个人坐在火炉前斗地主,看到贺郗礼过来,捏着烟头:“店打烊了啊,修车明天来。”


    贺郗礼:“不修车,帮忙看看我车卖能卖多少钱。”


    一个留着长发的男人从牌桌站起来,他叼着烟掀帘子,看到眼前的摩托车,线条利落流畅,是市面上最新款,价格昂贵,他挑眉:“你这车不好买啊,怎么想着卖。”


    “缺钱。”贺郗礼淡道,“能卖多少。”


    男人笑:“别卖了,没人买。”


    “会玩赛车么?”男人道,“隔段时间南潭和隔壁原崖镇会有几场赛车比赛,能赌能压,赢一场就能拿几千块。”


    “不要命的话就去试试。”


    贺郗礼:“谢了。”


    说完,他弓身骑着机车离开。


    男人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摇头:“还真不怕死。”


    ......


    温黎只在那天晚上见过贺郗礼,之后几天他人像是凭空消失在南潭。


    牛奶店老板也在昨天告知,他招到了个送奶工,任她怎么说,老板也不愿意再让她做。


    “大早上的,冬天天还是黑的,你是女生,万一出点什么事情也是我的问题,麻烦,而且新来的是男生,个头高,一看就有劲儿。”


    “闺女啊,这几天工钱我给你结了,多给你一周,明天别来了。”


    温黎只好答应:“谢谢老板。”


    这些年温黎的兼职,奖学金加上父母的烈属抚恤金,原本有三四万存款,前些日子给奶奶看病花了几千,现在也所剩无几。


    但老板说得对,现在冬天的早上太冷了,她每天比原来提前两个小时出门,奶奶已经问了她好几次,温黎战战兢兢地,也怕奶奶发现她挨家挨户地去送奶。


    想了想,温黎打算把自己所做的数学题,竞赛题重新誊一遍,并写上思路,打印后分批来卖。


    到了元旦这天,温黎从房间里出来,秦秀英将煮好的长寿面端过来:“我们黎黎今年又长大一岁。”


    长寿面里淌着两颗荷包蛋,上面还洒了稍许葱花,香气浓郁。


    温黎上前抱了抱秦秀英:“谢谢奶奶。”


    “下午奶奶出去给你买个蛋糕吃。”秦秀英说,“以前家里没给你买过蛋糕,今年不一样,我们黎黎十八岁了。”


    温黎并没有觉得自己同其他幸福的小孩有什么区别,她有奶奶就已经够了。


    到了学校,班里都在讨论今晚元旦晚会,热闹非凡。


    “今天贺郗礼也要表演,也不知道他报的什么节目。”岑溪啃着饼,余光扫了眼旁边的温黎,对着李奕祠问,“怎么不见他来啊。”


    温黎睫毛颤了下,知道岑溪是故意的,她手伸到下面抓了抓岑溪的大腿。


    岑溪笑眯眯地躲。


    李奕祠只道:“晚上表演会过来。”


    时延:“贺哥最近和家里闹矛盾了,居然把他卡给停了,我是没见过这种父母,把自己孩子丢到穷山沟了不说,钱也不给,贺哥这几天正为钱发愁呢,他——啊草,你踩我干嘛。”


    李奕祠看了眼温黎,又斜了时延眼:“吃你的饭。”


    温黎抿着唇,她最终还是没忍住问:“他有说缺多少吗?”


    时延:“应该不多吧,咱们学生能有什么花销,也就一个月生活费,买衣服啥的,不过贺哥生活质量高,可能得多点?”


    温黎“嗯”了声,没再说话。


    下午,全校学生已经无心学习,到了七点,各班组织按秩序去大礼堂看元旦晚会。


    整整一天,贺郗礼都没出现在学校,温黎看着大礼堂乌压压一片的人,舞台此时被红色幕布拉着,根本看不到后台什么情况。


    她想了想给贺郗礼发了消息:【你是第几个节目啊?】


    过了几秒,手机亮了。


    【L:11】


    “听说贺郗礼本来被安排到了第二个节目,结果也不知道什么原因,他自己要求排到第十一个。”


    “啊?那岂不是晚会都要结束了?”


    “好想早点看到他啊,也不知道他表演什么。”


    “是啊,按照以往,看一点咱们就逃课了,今天因为贺郗礼,还得等那么久。”


    “谁让他长得帅呢。”


    听到周围女生的议论声,温黎好奇地问:【你的幸运数字是11吗?】


    【L:怎么说】


    【温黎:打球那天你的篮球服后面也是11号】


    【L:想知道?以后再告诉你】


    温黎看着他这句话,仿佛能想象到少年痞坏的表情,她低头嘴角上扬,还挺会保持神秘。


    今年大礼堂来看晚会的女生很多,有拿手机的,家庭状况好的拿了相机,就等着对着贺郗礼拍。


    “坐得这么直啊,节目好看吗?”岑溪瞅着温黎眼眨也不眨地看着舞台,忍不住笑,“就等着你的贺郗礼呢,错不过的,到时候一听你的情敌们的尖叫声就知道他上场了。”


    温黎被她揶揄得脸热:“我没有等他。”


    岑溪“切”了声。


    第十个节目落幕,主持人还未上场,台下骚动起来,传来阵阵的尖叫声。


    后排的女生甚至激动地站了起来,齐齐喊:“贺郗礼!”


    穿着礼服的主持人走上来,手里握着话筒,笑着说:“下面,由高三八班的贺郗礼为我们演唱——”


    后面的话被沸腾的现场嘈杂呐喊声所遮掩。


    贺郗礼从后台走上来,他穿着黑夹克,单手拎着吉他,一双眼漆黑锋利,轮廓分明桀骜,嘴角勾着漫不经心的笑,所到之处都是焦点。


    他撩起眼皮,修长的手划过吉他上,同时贺郗礼低沉又磁沉的嗓音懒洋洋地回荡在大礼堂。


    “没法掩盖这份情谷欠盖弭彰


    这一刹情一缕,影一对人一双


    那怕热炽爱一场


    潮汐退和涨,月冷风和霜”


    贺郗礼唱的是粤语歌,缠绵干冽又性感,带着股野痞劲儿,传入耳中,烫得人耳尖发麻。


    现场的女生们看着台上的人,捂着嘴无声尖叫。


    温黎第一次听他唱歌,贺郗礼坐在高脚椅上,侧脸线条流畅利落,锋利漆黑的眼眸落在台下,整个人像是在发光,肆意耀眼。


    “没法隐藏这份爱,是我深情深似海


    一生一世难分开,难改变也难再


    让你的爱满心内,让我的爱全给你”


    温黎怔怔地看着他,忽地,她对上贺郗礼笔直的目光。


    头顶灯光照耀他身上,细小颗粒的灰尘洋洋洒洒地飘荡在半空。


    他撩眼看向她,停顿一秒,嘴角勾着抹坏笑,唱完最后一句:


    ”全给我最爱,地老天荒仍未改”


    温黎睫尖轻颤,隔着茫茫人海,与他四目相对。


    “好浪漫,他怎么连唱歌都这么好听啊。”


    “这首粤语歌是《最爱》,贺郗礼是对谁唱的啊,竟然是情歌。”


    ——最爱。


    温黎的心脏“咚”地撞在胸尖,心悸,急促的心跳声疯狂又剧烈地跳动。


    下一秒,台上的贺郗礼划动吉他,嘴角散漫地撩着,缓缓唱:“祝你生日快乐。”


    一首大家熟悉的生日歌响彻礼堂。


    所有人顺着贺郗礼的目光逡巡。


    生日歌一声接着一声,岑溪,时延,李奕祠随着贺郗礼的声音一同响起。


    温黎看着台上的贺郗礼,又看着他们,整个人怔愣在原地。


    “surprise!”岑溪扑她怀里,抱着她,“黎黎,今晚开心吗!”


    温黎感受到从未感受过的温暖,鼻尖在一瞬酸涩,眼眶湿润。


    台上的贺郗礼轻佻眉梢,眼神准确地捕捉着她,低哑的嗓音含着笑意:


    “祝某个胆小鬼十八岁生日快乐。”


    .......


    一直到落幕,温黎还未回过神。


    心脏还在砰砰用力地跳动。


    台下已经嘈杂成一团,所有人都在猜测贺郗礼给谁唱的情歌,给谁唱的生日快乐歌。


    温黎大脑一片空白,她手心还捏着热汗,冷不丁阵阵尖叫声波浪似地由远及近传来,她下意识回头去看——


    贺郗礼从礼堂后面坦荡地向她跑来,穿越一个又一个人,来到她身边。


    少年痞气分明的隽脸在她面前放大,手腕被一道炙热又滚烫的掌心攥着,温黎被他拽着朝出门跑。


    “跟我走。”


    全场被他明目张胆的举动所引爆,震惊,沸腾,尖叫,起哄,口哨声肆起。


    温黎跟着他在冬夜里奔跑,耳旁擦过的只有风声,呼吸声,和她心跳声。


    “你,要带我去哪儿啊。”


    贺郗礼回头,少年面庞携着轻狂恣意,他挑眉,笑:


    “带你私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