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先在这个房间等我一下，可以吗？”川上流屿站了起来，双手揣进衣兜里，但没有移开在梦野久作身上的视线。


    未知感觉到意外，因为“不允许病人走出这个房间”也是规则之一。


    那允许病人的触碰是他故意的么?


    果然是“有脸人”，只有这种人才会做出这种举动来。


    未知轻轻的嗤笑，仿佛在讽刺川上流屿身为“人”特质，他说:“咖喱饭食堂就有，钱由我来垫付吧。”


    川上流屿侧过身，眼中没有透露出什么情绪，但未知依旧能感受到他身上隐隐约约的愤怒，但下一秒却让未知愣了神。


    主任在笑，即便处于愤怒之中也还在若无其事的笑着，嘴巴一张一合以极小的幅度说了什么。


    即便没有声音，他也能辨别川上流屿所讲的内容。


    他的双唇紧绷成一条直线，整个脸都是黑乎乎的一片，川上流屿也能猜出来，这位无脸人也有点生气了。


    但是他并没有特意掩盖着自己的特质，被人戳破了伪装后，他也很难堪吧。


    触碰诅咒，会死。


    但是他却能风轻云淡的触碰诅咒，大概他早就是个死人了。


    但是他却有着普通人类的情感，比如他会觉得难堪。


    未知又换上了另一副面具，他突然变得热情洋溢，语气也变得轻松活泼:“来吧，主任，我们一起去食堂吧。”


    见川上流屿一动不动，未知又催促道:“不要担心，这里有护士小姐来安顿他。”


    未知话语刚落，病房角落里的黑色阴影扭曲着变换形状，最终捏成了人的模样。


    只不过，她们的脸和未知一样，看不到五官，脸的上面就好像蒙着黑色的雾。


    “我知道了。”川上流屿最后看了一眼抱着玩偶的梦野久作，离开了病房。


    一路上，他和未知始终保持着一定的距离，相比于这所诡异的医院，他更害怕走在他面前的医生。


    没有脸，也就没有特定的身份，只是普通的医生。


    再结合刚刚三次不同的变换，川上流屿推测:未知可以自如的切换不同的人格。


    来迎接他的是第一种人格，是普通的医生形象；第二种，是心居叵测的谋士形象，总感觉和他认识的某个人有点像；第三种，则是热情的普通人形象。


    根据不同的场景，他也会切换不同的人格。大概因为死人无法做到自如控制情绪吧。


    但是不管从哪一种人格看，都是梦野久作会讨厌的类型。


    不，梦野久作讨厌所有人，包括他自己。


    他沉默的盯着脚下立体又板正的白色瓷砖地板，又看到了自己的面容。


    仍然是那副中年大叔的脸，在人群里消失也不会有人发现吧。


    但是旁边的墙壁如同海草那样随着周围的水流牵动着、摇摆着。在上面，川上流屿看到了自己真实的模样。


    “到了。”未知腰部弯曲着，左手平方置胸前，做出了了一个极为绅士的动作，邀请着川上流屿进入食堂。


    还真是……受宠若惊，川上流屿忍不住疑惑，他真的能自己控制自己的人格吗？


    只是买个饭而已。


    不，这里的饭大概也可能是不能下咽的玩意。川上流屿硬着头皮上前，逛了一圈，看了看周围的窗口。


    意外的正常，没有想象的那样掉san。


    未知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用着理所当然的语气:“这里是幻境，食物的外形自然也是能够自由变换的。当然……”


    “是那孩子的意识所幻化出来的，你看那边。”


    川上流屿顺着未知所指的方向看过去，几乎一大片区域摆放着不同的咖喱饭，甚至还堆成了一座小山:牛肉咖喱、鸡肉咖喱、虾排咖喱……


    平平无奇的川上流屿哪里见过这种景象，瞬间被这一幕震撼到了。


    这哪里是小山，明明是金字塔还差不多!


    “多亏了你，我现在也才能大饱眼福。”未知优雅的将额前的碎发理了上去，嫌恶的笑着，“昨天这里还是各种稀奇古怪的玩意，比如断手掌，堪比番茄汁的鲜血……”


    川上流屿没打断他，等他结束了一系列举例，他顺手带了些红糖饼干，才慢悠悠的说:“你很讨厌那孩子吗？”


    “当然，”未知回答的迅速，丝毫没有一丝犹豫，“但是，也就只有他，我才能得以存在。”


    未知的语气带着失望，更多是一种无奈。


    他和梦野久作互相厌恶着，但是他却要依附着梦野久作才能生存。从各种意义上，他也挺不容易的。


    川上流屿看着他的眼神都带着怜悯。


    “让他吃完饭就让他赶紧睡，我不想再感受到自己的存在了。”未知上前随意地拿走一盘咖喱饭，在窗口刷了卡。


    川上流屿跟着他，又返回到了那间逼仄的病房。


    虽名为“病房”，实则为囚牢，这里的“人”也是囚牢，就连梦野久作自己都是无形的囚牢。


    梦野久作无视掉未知嫌弃的表情，满心欢喜的上前接过那盘看起来就很有食欲的咖喱饭。


    他拉开床上的桌板，把食物放在上面，默然不动，反而兴致勃勃的观察着什么。


    川上流屿把红糖饼干放在他的旁边，他哄着:“好好吃完饭才可以吃饼干。”


    现在的梦野久作差不多也就六七岁的样子，也不和他人沟通，孤零零的抱着玩偶，手里的勺子也在颤抖着。


    大概是因为这里所有的人几乎都是由他的厌恶而生吧。


    “主任，该走了，我们今日的值班结束了。”未知早就已经站在外面，等待着川上流屿。


    梦野久作依然盯着那盘咖喱饭，也没有要吃的迹象。


    听到他要走，梦野久作猛地抬起头，随后又低下来。


    医院里的人都很讨厌他，他一直都能感觉到，唯独这个人却……


    应该是他想错了。


    “我们明天见。”川上流屿说。


    *


    晚上十点，办公室的钟表滴答滴答的走着，像背景音乐一样，也像心脏跳动的声音。


    在这样的环境下，川上流屿莫名的紧张起来。


    声音在十点零一分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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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戛然而止。


    整座医院陷入了休眠，按照未知所说的，就是梦野久作的意识陷入了沉睡。


    当然，在沉睡中，未知也不能化作实体。


    但是活人不一样，川上流屿是有自我意识的。


    而且他也很好奇，如果破坏规则会怎么样。机会很快来了，他起身离开了办公室。


    规则三——晚上十点后务必进入睡眠。


    整座医院空空荡荡的，被浓雾所笼罩着，很容易找不到方向。


    川上流屿完全靠着感觉贴着墙壁行走，身处于迷宫之中，那么今天所记下的地图恐怕在现在也是毫无用处的。


    不知道在里面走了多久，墙壁也消失了，周围混沌且无序，川上流屿停了下来。


    “唯有无序与疯狂才是世界的本质。”


    他想起之前所看到的一句话，他继续朝前走着。


    在浓雾里，声音的传播速度是很慢的。但他依旧能听到微小的、尖细的声音。


    一开始很模糊，仿佛在远处呼唤着什么，随着川上流屿走的越来越远，声音也清晰了许多。


    规则五——听到奇怪的声音，不要理会。


    川上流屿顺着声音走过去，因为声音在这个空间里是唯一的秩序，唯一能够指引方向的东西。


    声音的音调不同，虽然杂乱，川上流屿可以肯定这不是在交流，而是近乎于呢喃。


    从灵魂生出于孤寂的呢喃，祂渴望有一道不同的声音加入其中。


    而川上流屿也被吸引着，上前。


    “主任，该醒了。”未知的声音及时拉他回笼。


    川上流屿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走廊里。


    “您又打破规则了，是吗？”未知一脸复杂的看着他，不知道这位主任想干什么。


    活人的想法，他一概不知。


    “现在是几点?”


    “凌晨三点，”未知叹了口气，抱着臂靠在墙壁上，“是因为你吧，你接触了什么东西，导致病人提前醒过来了。”


    “我真的会死吗？”川上流屿没头没尾的问了一句，未知感到一丝诧异，他有些不自然的摸了摸自己不存在的五官。


    “你现在是什么，病人是什么?”未知反问他，随后指向自己。


    “我是真正意义上的死人。”


    他卸下了自己脸上黑漆漆面具，面具之下是不同的人脸。他们有的苍老不堪、有的木讷、有的热情似火，有的死气沉沉。


    他又把面具重新扣了上去，他脸上的黑雾又浓重了几分。


    “可能是受到病人的影响，我对你讨厌不起来，这种感觉很新鲜……就当我救了一只迷途的羔羊吧。”


    川上流屿觉得毛骨悚然，但表面还是要强装镇定。


    未知是最有可能知道如何离开这里的人，但是是个令人讨厌的谜语人。


    “别这么看我，我也不是故意的呀。”未知露出十分讽刺的笑容。


    川上流屿决定先按兵不动，心平气和的问他今天需要准备什么。


    “主任，你来的目的，不就是为了医治他吗？该准备手术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