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十

作品:《老实人破罐子破摔了

    27


    “我不知道,叔叔,我也是今天才知道。妈妈只在生前叮嘱过我,让我不要做寻亲梦,她说别到时死无葬身之地。”


    秦舜几乎是即时说,眼也没眨一下。


    其实我并不懂怎么教孩子,一点儿也不懂。


    林砚生想。


    明明秦舜就站在面前,他却总觉得,好像无法感觉他的气息。


    一切仿佛在颠倒。


    离他又模糊,又遥远。


    秦舜说个不停,细细絮絮地跟他陈述利弊,问:“叔叔,你不信我?又要去找罗耀山商量?你要记得,我们才是一家人,利益同体。”


    “是么?”


    冲口而出后,林砚生才听见是自己在说,他已经憋了很久。心底像是有沸腾的岩浆般的情绪,毫无预兆地、突然爆发,扑出滚烫的逆意。


    他看上去就那么愚蠢好骗吗?


    “我一直在想,我是否不过是你走投无路的选择。你多聪明,秦舜,所有人都说你前途无量。而我是占了便宜。你总说听我的话、听我的话,你哪时真的听过?你的心里有的是主意!”


    “你真当我是傻子吗?”


    “你背后的伤到底是怎么来的?我问过你老师和同学,没人知道。你究竟偷偷在干嘛?最近半年,为什么每次我找你单独聊天,你都回避我?上大学要报哪个专业你也不肯跟我讨论。”


    林砚生越说越气,站起身来。


    “你说你把我当成亲人,但现在,我真的感觉不到了。你对我又疏远,又俯视,你是有意还是无意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轻视我。”


    “叔叔,你误会了,”秦舜脸色凝沉顷刻,又软化,俯身下来,“我是怕麻烦你,你不是忙着赶稿吗?大学能选的专业无非也就那几个,其实记者问我的时候我也没想好,随便回答一个,我现在跟你商量好不好?你要我读哪个我就读哪个。”像耐心地哄小动物。


    看看。


    每回都这样避重就轻,老伎俩了。


    林砚生冷笑:“何必浪费时间,你又不会听我的。每次都是这样。你长大了,翅膀硬了,而我不过是个没出息的长辈,我的意见无关紧要。”


    秦舜从没想到有一天叔叔会用这样的眼神看自己。


    他痛苦得像是胸口被撕裂般。


    哪步错了?


    他考试时脑子都未乱过,此刻却慌不择言,“叔叔,我没有一丝一毫嫌弃你的意思。你看,正是因为我年纪轻,所以说话没轻重。这么多钱,叫我也昏了头……”


    林砚生望住他,打断:“所以你的背是怎么回事?”


    秦舜:“……”


    他喉头塞住。


    不能回答。


    28


    等回过神来的时候,林砚生已独自站在城寨底下。


    曾经万家灯火的地方如今一片死寂。


    听说不久后,他长大的楼房会被炸掉。


    墙面上写满清拆的油漆字。


    有时,他深夜惊醒,仍觉得自己还身处老家。


    他似个幽魂,在四周徘徊到天拂晓。


    直至被一个巡街的警官叫住。


    警官说:“远看我还以为是个小孩。呃、原来不是。你是精神正常人?去署里做个药检吧。你家人呢?”


    要找秦舜吗?


    不,不。


    那他所剩无几的长辈自尊就更加荡然无存了。


    好说歹说,总算脱身。


    林砚生也冷静下来。


    他在做什么?


    又不是不懂事的人了。


    都怪他过于小心眼。


    长大的秦舜是个过于强势的成年男人,待在他身边的每时每刻,都在刺啦刺啦地刺激他的神经。


    这时,一班早间大巴经过,卸下外国游客。兴高采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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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地参观废墟。


    林砚生从热闹的人流中穿行而过。


    他漫踱在街头,往回走。


    脑子里乱糟糟的。


    想,还是回去以后心平气和地跟阿舜谈一谈为好。


    秦舜才华横溢,换成是谁都会骄傲,只是有那么一点点轻狂已经算克制。


    ……是不是他太敏感了?


    林砚生这样想着回去了。


    家里空空如也。


    他慌起来。


    拨电话找罗耀山帮忙。


    是一个年轻男人接的,倦意极重,打哈欠问:“你是谁?”


    这种事情,不管遇见过几回依然尴尬。


    林砚生硬着头皮说明了情况。


    没一会儿,换罗耀山来听:“你别着急,稍等,我去接你。”


    “我过去。”他忙说。


    “怎么回事?昨天你们不是还父慈子孝?”


    “……”


    “你们吵了什么?”


    “还是先把人找到再说罢。”


    林砚生顾不上节约,叫车前往罗耀山的住处。


    罗在闹市区买了一栋大厦,住其中一层。


    安保认识林砚生,一路畅通。


    他脚步匆匆,才乘电梯上楼,隐约听见有人在争执。


    飘忽的声音并听不清具体在说什么。


    但他耳尖一动,辨出其中有秦舜的声音。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


    林砚生走近去。


    罗耀山的住处本来就是酒店,厚重的地毯吸尽脚步声。


    天色仍幽黯。


    那一束灯光从半阖的门中照射出,显得格外刺目。


    只差一步他就走进去了。


    他的脚步刹得很陡。


    “——秦舜,他将你看作是他的孩子。那你呢?”


    “我从没把林砚生视作我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