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逸凡脑子卡壳了一瞬。


    耳边依旧是楚屹呼吸间带来的热意，他被楚屹揽着，左侧肩膀贴着他的胸膛，半个人几乎被他搂进了怀里。


    某个后知后觉的念头，突然滚至大脑之中。


    ——这是不是有些太近了？


    不对，不光这一回。


    最近楚屹好像很喜欢贴着他讲话，那天在床上，昨天在家门口，还有刚才美术楼的走廊里——


    白逸凡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只是这两年，楚屹一直都和他保持着一个社交距离，一改之前高中的热乎劲。


    他一直觉得这是楚屹年岁渐长，已经不再是以前那个黏黏糊糊的高中生了。


    原来不是这样的吗？


    眼睫抬起，发现楚屹一直都看着他，白逸凡立刻将脑子里那些奇奇怪怪的念头撇出去。


    刚才看到有人接吻，他本能第一反应就是去捂楚屹的眼睛。


    至于原因——


    白逸凡也说不上来，那不过是一个本能的动作。


    不过仔细想，也是有理由的。


    白逸凡难得很认真：“因为女孩子如果和男朋友接吻，应该是不希望被人这么观看的，我们应该尊重女孩子，也尊重她的爱情！”


    说完，怕楚屹不信，他脸色凝重地补了一句，“所以，我也没看。”


    小情侣们之所以喜欢来这边，不光是因为这边相对隐蔽，还因为这边的路灯昏黄，将氛围照得暧.昧。


    男生俊秀的脸在这样暖暖的光下，较之严肃，多了几分温柔恬静的味道。


    就连严肃的表情，也显得可爱起来。


    楚屹无声捏了捏手指，按下掌心的酥痒。


    “至于男生么——”


    为难之色在白逸凡脸上一闪而过，他抬起眼，看着楚屹：“你会介意被别人看到接吻吗？”


    很按照他哥做事坦荡的性格，自然是无所谓的。


    再说了，大男人的，被看就看了，又不会掉一块肉。


    楚屹摸了摸下巴，垂眸看向他满含期待的双眼，给了他一个完全意料之外的答案。


    “我不确定，”男声顺着风传入白逸凡的耳朵，低沉中带着几分勾人的磁，“我还没和谁亲过，不然小白你给个机会我？”


    白逸凡第一反应，不愧是他哥。


    说没亲吻过都如此坦荡正直，丝毫不扭扭捏捏的。


    视野中，楚屹好像又靠的近了些，近到他能看到对方被暖黄的光染亮的眼睫，漆黑的双眸深的仿佛能将人吸进去一般。


    联想到楚屹后面那句逗他的话，白逸凡又觉得，他哥好像，又没那么正直了。


    “小白？”耳畔传来熟悉的声音，楚屹快白逸凡一步转身过去，那熟悉的声音里带上了惊喜，“楚屹？原来是你们啊！”


    白逸凡也转身过去，对着来人打招呼：“学长。”


    树影绰绰，将光线割散，加之最近这段时间白逸凡已经许久未见他，竟然没有发现，刚才在林子边接吻的人，是他的室友林清禾和他对象程帆。


    林青禾比白逸凡大一届，和白逸凡这种气质偏清冷，少年感很强的男生不同，他留长发，容貌浓艳，浑身上下透着一种“爷就是女王”的超强气场。


    林青禾：“我看到两个高个子贴在一起，还以为又是跑来这边偷偷亲密的小情侣，没想到是你们。你们两个跑小树林里来做什么？”


    他对象程帆很自然地接话：“我们来做什么，他们自然是来做什么的，对吧小白？”


    白逸凡：“……”


    程帆来学校次数很少，并未见过楚屹。


    “这是我的好兄弟楚屹，大路那边的路灯坏了，只能在这边绕道。”


    林清禾：“哦？怪不得我怎么觉得这两天路过的人变多了，原来是另外那边的灯坏了。”


    白逸凡：“……”感情学长你们每天都来小树林啊？


    与白逸凡他们告别后，林清禾有些不悦地戳了戳自己对象的胸膛：“以后说话注意点，刚才小白看起来尴尬极了。”


    “他们看起来确实很像是一对。”程帆为自己辩驳。


    林清禾：“看起来像也不是，他兄弟我不了解，但小白就是个直的。”


    直男？


    程帆勾起唇，没有直男会和兄弟那么亲密的。


    他们刚才，几乎就差亲到一起去了！


    程帆握住恋人的手：“打个赌？”


    “赌他们，就算现在不是一对，也很快会变成一对。”


    林清禾面露轻蔑和他碰拳：“那你可输定了。”


    程帆脸上笑意更深：“那可不一定。”


    这一边，白逸凡和楚屹走出小道，来到学校的主干道上。


    正是晚上上课的时间点，路上人不算多，两人并肩往前走着。


    “小白，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白逸凡很自然地说：“你问。”


    楚屹曲指，摸了摸自己的鼻尖，压低声音道：“你其实也不反感男生和男生之间的恋爱吧？”


    这个问题，在楚屹心头盘旋很久很久了。


    它过于敏.感，一不小心可能就会触到不该触的线。楚屹要的不是白逸凡的答案，他想和白逸凡聊聊男人和男人之间的事情，试探一下白逸凡的态度和看法。


    楚屹一直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得了绝症的病人，明知道不会好了，却又总是抱着某种念想，一再地蒙蔽自己。


    刚才白逸凡和画室那个家伙叫板，以及对林亲禾与恋人做亲密事情的态度，让楚屹多了几分信心。


    若是恶心这种事，白逸凡就算当时为了面子淡定，回头也会和他吐槽个没完。


    果然，白逸凡扭头过来看他：“我为什么会反感？我都和学长做了三年的室友了。”


    楚屹：“那你是怎么看男男恋爱这件事的？”


    白逸凡视线在楚屹脸上停留。


    男生薄唇微微抿着，漆黑双眸凝视着他，一如既往的正直坦荡。


    眼前忽然闪过刚才林亲禾和恋爱亲密的画面，白逸凡一下子明白了楚屹为何会这么问。


    正常男人看到那些，肯定会有些心里不适的。


    不行，不能让他哥对学长有误解。


    这般想着，白逸凡特意清了清嗓子：“我觉得不管是男男恋爱，还是女女恋爱，其实都和男女恋爱没有区别的。”


    他本来还想举列“第四爱”，但是怕吓到他哥，“他们并不特别，只是恰好喜欢的人和自己同性别，仅此而已。”


    “哥，你觉得呢？”


    楚屹仰起头，看了一眼星空：“听说过一段话么？”


    “嗯？”


    “我们都是独立运转在这个世界的小小星球，如果有一天能遇到另一颗可以互相吸引的小星球，就应该珍惜。”


    “所以，你说的很对，他们只是恰好喜欢了那个人，无关性别，无关年龄，无关过去和未来。”


    楚屹说话的时候，视线一直停留在他脸上，很深，像是今夜无垠的夜空一般深邃。


    白逸凡脸颊微微发热，他有些分不清是因为说的话，还是因为他哥长久的注视。


    这可恶的体育生，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文艺浪漫了？


    -


    翌日是周六。


    两人都没课，正好白逸凡买的桌椅和画架都到了，吃过早饭后，楚屹拉着白逸凡一起拼桌椅。


    阳光从窗户里泄进来，铺满了大半个房间。


    楚屹起身要去拉窗帘。


    “别，”白逸凡朝他眨了眨眼睛：“那我现在变了。”


    楚屹：“变了？”


    白逸凡：“我现在可喜欢晒太阳了，晒太阳能促进钙吸收，搞不好我能最后突破180大关。”


    楚屹闻言弯起唇角：“这么爱晒太阳，以后来陪我打球怎么样？”


    白逸凡：“诶？”


    楚屹说完立刻就后悔了，大家之所以叫白逸凡“小白”，除了因为他姓“白”，还有一层原因是他的皮肤特别白皙。


    楚屹可以毫不夸张地说，白逸凡比他认识的百分之九十九的女孩子都白。


    白逸凡一手托腮，眉头微蹙，竟真的在想这件事的可能性，十几秒后，表情严肃地看着楚屹道：“哥，你真的很想我去吗？”


    想是一回事，一想到这一身细皮嫩肉被毒辣烈日每天摧残的画面，楚屹就觉得心脏抽疼，他马上表示：“我开玩笑的。”


    白逸凡的目光悠悠掠过他的脸庞：“真的？”


    楚屹：“……”


    突然有种被拿捏了的感觉。


    他收敛了神色，“真的。而且最近天气太热了，想来的话，等天气凉快一些再来，好不好？”


    白逸凡“哦”了一声，心里想的却是等天气凉一些，他哥怕是也要凉了。


    他不能等那么久。


    不过半个小时，在白逸凡眼中结构复杂的桌子就在楚屹的悄悄打打中安装好了。


    将桌子推到窗边后，楚屹搬起


    今天不出门，他只穿了一件篮球背心，手臂的肌肉随着他的动作起伏。


    楚屹是那种典型的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身材，而且与那种健身房练出来的浮夸身材不同，他身体的每一块肌肉都是紧实柔韧，这让他随便做什么动作都充满了强大的力量感，非常有气势。


    白逸凡看了他许久，在他身侧蹲下来，戳了戳他鼓起的手臂肌肉。到现在，他都有些想不明白这样子健康的一个人，怎么会生病？


    可惜梦没有说明，楚屹到底得了什么病，提前预防都来不及。


    这么想着，指尖的力度小了下去，带上了怜惜与温柔。


    楚屹停手，回过头来：“又摸你哥？”


    白逸凡立刻收手：“没有。”


    楚屹忍着唇角的笑：“行吧，刚才是小狗舔了我一下。”


    白逸凡又戳了一下手臂鼓起的肌肉：“你才是小狗。”


    楚屹弯起唇角，“汪”了一声，然后转头过来：“我们都是小狗。”


    白逸凡瞪了他一眼，不知道自己一个成年人为什么要和他哥进行孩子一样的对话，幼稚死了。


    他站起身，将一旁已经拆掉包装的画架搬到阳光下。


    因为他当时分外好说话，除了原配的画板之外，老板又送了一块尺寸更大一些的给他。


    白逸凡将小的那块画板垒到大的上面，准备一起搬过去，靠在画架旁边的墙上。


    才将两块画板竖起来，他就轻叫了一声“啊——”


    白逸凡立刻松开手，但是来不及了。


    画板侧方没有打磨光滑的毛刺，已经深深戳进了他的指腹之中。


    早在他出声的瞬间，楚屹已起身冲到了他身边。


    白逸凡咬着牙将刺拔出来，受伤的地方立刻涌出红色的液体来。


    白逸凡想要伸手去压，才动了一下就被楚屹按住了：“别动，我去拿医药箱。”


    白逸凡觉得他有点小题大做了，只是木刺而已，压一下等血停就好了。


    楚屹不置可否，甚至怕白逸凡不听话，拉着他一起去了客厅。


    黄褐色的碘伏缓缓渗透到伤口中。


    “嘶——”


    虽是木刺，但刚才那一下着实扎得有些深，上药的时候比白逸凡想象中要痛很多。


    他一张白皙的小脸完全皱了起来。


    “还说随便压一下？”


    “……”


    楚屹忍着心疼涂完药，抓起纱布帮白逸凡仔细包扎起来。


    男生的手指修长白皙，骨节精致，哪怕是涂了碘伏依旧丝毫不影响这双手的美感。


    楚屹在手里握了好久，放手前，他轻轻拍了一下白逸凡的手背：“你这样子，以后要是没了我，可怎么办？”


    说完他抬起眼，瞥了眼。


    白逸凡抿着唇，一言不发，沉静的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


    楚屹摇了摇头，将纱布放回医药箱里，准备起身去把椅子最后几个螺丝上好。


    人还没站直，站着的人突然抱住了他。


    微微颤抖的声音落在他耳边，带着主人的温度和独属于他的气味，牢牢将他禁锢住。


    “哥，我不准你离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