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第 4 章

作品:《闽城十九夏

    孔净在黄昏之前回到家,意外发现李贤梅提前放工,正坐着一边看电视剧一边理刀豆。


    “妈妈!”孔净洗了手,开心地凑过去也帮着撕豆筋。


    她不动声色地扫一眼屋内,李贤梅头也不转地说:“别看了,你爸爸带他出去吃香的喝辣的了。”


    “哦。”


    李贤梅听出孔净隐藏的失落,瞥她一眼,“这下好了,有了陈端,你爸爸出去喝酒更不会带你了。”


    “哦。”


    李贤梅不太满意孔净的反应,她停下来,“你脾气还好嘛,爸爸被抢了也不发个火。”


    孔净观察妈妈的表情,认真问道:“那,我应该怎么发火?”


    李贤梅没好气地“哼”一声。


    暑假一晃就过,九月初孔大勇骑着摩托车威风凛凛地带着孔净和陈端去学校报道。


    孔大勇给孔净班主任递烟,麻烦他多关照两个孩子。


    孔净也是在这个时候才发现比她小一岁的陈端居然和她同级,这学期也读三年级。


    村校规模小,每个年级只有一个班。陈端被班主任领进教室,站在讲台上简短地做自我介绍。


    “好耶!”阿禾很兴奋,大力拍掌欢迎新同学。


    陈端虽然年纪小但是个子挺高,班主任把他安排在教室后面靠门的倒数第二排。班主任还特意强调,“陈端是孔净的弟弟,大家要像对待孔净一样和他好好相处。”


    前排那个喜欢调皮捣蛋的男生立即转过头,“你弟弟?亲的?为什么你们一个班?哈哈我知道了!因为你是笨蛋!”


    孔净低头用抹布擦桌子,阿禾小声替孔净呛他:“你见过考第一名的笨蛋吗?你每次考试都垫底,你才锈抖咧!”


    陈端提着书包从旁边过道走过,他也听到了男生和阿禾的对话,可他没有任何反应,也没有看位置挨着过道的孔净。


    孔净当然也不会看他。


    班里同学基本都是本村人,午饭就近回家吃。石材厂离学校不算近,来回跑太耗时间,孔净一般都带饭吃。阿禾也凑热闹,央求阿嬷做了蚵仔煎,上面铺上一层薄薄香香的肉松。


    中午,喧嚣的教室回归宁静,阳光照着窗外那株随风轻摆的柳树,在课桌上落下翎羽似的淡影。


    孔净和阿禾就在这淡影中打开各自的饭盒,彼此分享朴实又美味的食物。


    以前,两个小女孩一定一边吃一边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但是今天教室后排多了一个对着饭盒沉默咀嚼的陈端,孔净和阿禾也变得安静了。


    阿禾耐不住,两边腮帮子鼓鼓囊囊,趴在桌子上做贼一样朝后排看一眼,然后凑近孔净,“他带的四什磨?好像很好吃诶!”


    孔净不想回答,因为阿禾的声音真的很大,被陈端听到她们在议论他,好奇怪。


    可是阿禾一点自觉也没有,从孔净这儿没得到回应,咽下嘴里的食物之后,举起手里的筷子兴高采烈地转过身,“陈端!你要不要吃蚵仔煎?我分你一点好不好?作为回报你把你的分给孔净——她超想吃你带的饭!”


    “胡说!我没……咳咳!”孔净被呛到,阿禾手忙脚乱帮她拍背。


    教室后排传来椅子腿划过地面的声音,阿禾实时播报,“他出去了耶,好冷漠哦。”


    孔净把她一心二用快拍到自己脸上的手拂开,小声吐槽:“拜托,谁要吃他的!都是我妈妈做的,一点没差好吗。”


    “我知道啊。”


    “……”


    孔大勇嘱咐过孔净,陈端不识路,放学后要领他一起回去。


    下午放学,孔净斜坐在座位上慢吞吞地收拾书包,视线装作不经意地朝后排方向扫去。


    阿禾急着回家去田里打鹅草,晚了会被阿嬷骂,她背着书包双脚高频率跺地就像尿急,“快点啦孔净!陈端已经走了,你还在等什么!”


    孔净一愣,回头,正好看见背着淡蓝色书包的单薄背影走出后门。


    孔净赶紧把习题集塞进书包,一边拉拉链一边起身,但是又不能表现得太急,好像她很想和他一起回家一样。


    等孔净又急又不急地走出教室,陈端已经不见了。


    孔净顾不上和阿禾说再见,飞快从操场后门的石阶跑下去。


    可是一路上哪里还有陈端的身影!


    最糟糕的是,她回到石厝也没有看见他。


    晚霞映红了西边天,孔净飞奔回学校的小路,这个时候两边田地里劳作的村民已经陆续归家,不远处的林子鸟叫声声、树影昏暗。


    孔净又害怕又着急,就在她快要急出眼泪的时候,一个单薄身影从前面高一些的田埂上站了起来。


    孔净仰头,声音很闷:“你在这里做什……”


    她注意到陈端走路的姿势有点奇怪,身影被田埂边长势茂密的野草半遮,跳下小路上时左边裤管抻起,露出一截的小腿布有红紫淤青。


    “你摔倒了?”孔净睁大眼睛立刻跟上去。


    陈端抿着唇艰难保持着走姿,眼里像是根本没有孔净这个人。


    孔净烦透了,“谁让你先走的!爸不是让你等我吗?”


    “我跟你说话,你听不见吗?”


    “要不是怕被爸爸骂,我才不会回来找你!”


    ……


    孔净气死了,无论她说什么陈端都装听不见,他是不是聋的啊?!


    她很想越过他快点回家,可是几次加快脚步又都慢了下来。


    好可怜。


    先前阿禾的话在孔净脑海里飘过,她老成地叹一口气,东扯扯草西打打蚊子,为照顾前面“负伤”的人散步一样缀在陈端身后。


    黄昏的橘红日光把两个小孩一前一后的身影拉得很长,融进夏末的田野里。


    接下来的日子,陈端也都是一放学就走。刚开始孔净怕他迷路,要么追,要么蹲在半道上等,要么回家之后又没见到人,只得像开学第一天那样气哄哄地回去找。


    但无论是以上哪一种,陈端都没有对孔净表示过哪怕一丁点的感谢或者歉意,更别提主动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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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孔净结伴。


    有次孔净像只没头的苍蝇在田野和丛林里找了一个多小时,最后实在没办法,抱着侥幸心理再走回学校,却看到陈端在教学楼后身的垃圾站旁边靠墙坐着,书包掉在一侧,里面的东西四散,铅笔都被折断十分刺目地倒插在墙根的泥地上。


    孔净忽然明白他身上那些不时露出端倪的淤青是怎么造成的了。


    她走过去蹲在他面前,轻声说:“你可以告诉老师,也可以告诉爸爸——”


    “滚。”


    陈端的声音没有任何恶意,只是平静地陈述他想要独处的需求。


    孔净闭上嘴巴,连日来受的委屈使得她要努力把眼睛睁到最大才不会让眼泪掉出来。


    她站起来就走了。


    孔净真的没有再等陈端,之后也没有。


    孔大勇发现两个孩子并不亲近,甚至可以说是冷漠。因为孔净是姐姐,他就告诫孔净:“你要多照顾弟弟!”


    孔净不像以前那样听话地点头,她咬着嘴唇不说话。


    李贤梅见孔大勇还要就这个话题发表酒后观点,反问道:“还要怎么照顾?陈端就是这个性格,你看见他和哪个耍得来了?”


    孔大勇想了想,也是,他把嘴一咧,很双标地感叹:“男子汉生来就是要忍受孤独!”


    李贤梅听着这不知从哪部古惑仔电影里听来的台词,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她私下对孔净说:“别听你爸的,你做得对。”


    孔净倍感迷茫,她其实什么也没有做。


    正因为放弃了做点什么的权利,所以她才会闷闷不乐并且受到孔大勇的苛责。


    孔净从小就没有过生日收礼物的记忆,可是开年之后在她十岁生日之前,她大着胆子询问李贤梅,她今年能不能许一个愿。


    李贤梅以为孔净要买东西,却听见她说想再铺一张床,自己睡,不分给别人。


    李贤梅终日在厂里忙得脚不沾地,孔大勇又总不在家,他们对孩子的管教只能算得上管吃管住有学上,再多就没有了。


    以至于陈端来了半年多还是和孔净挤一张床,并且至今没有分配到一个像样的枕头。


    想到两个孩子再小也男女有别,李贤梅爽快答应了孔净的要求,没过几天就让两个工人把一张上下铺的铁架床搬进石厝,换掉了孔净以前那张架在四根石条上的木板床。


    铁架床是从附近中学宿舍淘汰下来的旧货,生了锈,四条腿不齐,就算垫了石块和硬纸片,上下人时还是会发出咯吱咯吱的细响。


    但是孔净很高兴,她睡下铺,陈端睡上铺,她再也不用和讨厌的人共享一个私密空间了。


    名义上是姐弟,但任何场合无论是在家还是在学校孔净和陈端都像陌生人一样,一过就是三年多。


    孔净十二岁,陈端十一岁,他们一起上了六年级,还是同一个班。


    如果没有后来的小插曲,孔净觉得他们或许会永远保持这个模式。


    但人生就是这样,总有意外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