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佯动

作品:《苍穹之下:无声的守望者

    我正盯着屏幕上一排排外协供应商资质审查记录,眼皮有点沉。


    连续几周的高强度筛查,像在沙堆里找金粒,枯燥又不敢松懈。


    “孙琳,”陈主任的声音如同一把锤子死的敲在桌面上,吓了我一跳。


    他身后跟着张薇,她今天头发利落地扎在脑后,眼神比平时更亮,好似瞄准镜一般。


    “主任,张薇。”我赶紧站起来。


    陈主任摆摆手,示意我坐下。“小张有情况要沟通,你们到咱们的小会议室去聊吧。”


    交代完,他就回自己办公室了。他一向这样,原则性极强,该知道的他绝不含糊,不该问的他也绝不打听。


    “坐,孙琳。”张薇拉开我对面的椅子坐下,开门见山,声音压得只有我们俩能听清,“‘影子’最近很忙。”


    “鹰眼?”这是我们之前放出去的诱饵项目,一个精心设计的假核心项目,目的就是吸引“影子”的火力。


    “对。他们的人力和资源,现在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全扑在那上面了。这份假情报,在他们眼里就是金矿。”


    这消息让我精神一振,连日筛查的疲惫都消了几分。能让对手上钩,说明我们前期工作没白费。


    “这是个机会。”张薇身体眼神锐利,“他们精力暂时被假‘鹰眼’吸住了些精力。暂时放松了对‘天弓’项目的嗅探”


    “陆基导弹防御系统升级项目是我国国防体系升级换代的重中之重。”


    “部里面建议我们动一动这个‘天弓’项目的某个外围合作单位,制造点‘小麻烦’,看‘影子’会不会暴露他们的真实意图!”


    佯动!在敌人最专注的时候,在真实目标的边缘轻轻刺一下,试探反应。这招很险,但时机难得。


    “目标是谁?”我问,虽然只是外围合作单位,但也是“天弓”供应链上的一环,必须可控。


    “黄河电子。”张薇吐出四个字。


    我知道这家,同样是央企,且和北峰是同一集团旗下的兄弟单位。


    在北峰下游,提供一些关键的电子芯片模块。


    技术副总兼总工程师季东林,我见过两次,是个技术狂人,性格有点急,但专业没得说,根正苗红。


    “季工那边,我们会协调。”


    “具体怎么‘动’?”我追问。


    制造麻烦也得讲分寸,不能真影响项目进度,更不能造成实际损失。


    “情报组分析过,‘影子’目前对‘天弓’的关注度处于低位监控状态。”


    “我们需要一个足够‘响’,但又不会造成实质伤害的‘动静’。”张薇显然已深思熟虑。


    “比如,一份关于黄河电子近期供货芯片批次可能存在‘非技术性异常’的内部协查通报,级别设定为‘高度关注’。”


    “但措辞要模糊,不涉及具体技术参数,只强调需要对方立即进行‘深度复核’并出具‘无异常’的书面保证。”


    “同时我们这边暂停该批次芯片的装机流程,等待澄清。”


    “这份通报,通过内部系统,抄送给所有相关项目组负责人,特别是赵工他们组。”


    我立刻明白了用意。这份通报会像一块石头扔进看似平静的水里:


    内部效应上:赵工他们组肯定炸锅。项目进度卡着脖子,核心部件突然被暂停装机?赵工那脾气,怕是能直接掀了季工办公室的屋顶。这种技术团队间的紧张气氛和沟通压力,是实打实的。


    外部效应上:如果“影子”对“天弓”项目保持着最低限度的监控,这种涉及关键供应链节点、措辞严重、流程暂停的内部通报,就是最明显的“异常信号”。它会像警报灯一样闪烁。如果“影子”真的被“鹰眼”完全吸引,无暇他顾,可能对此反应迟钝甚至忽略。但如果他们分心了,甚至调动资源来窥探这份通报背后的“内幕”,或者试图利用这个“缝隙”做点什么,那他们的狐狸尾巴就可就露出来了。


    可控性:通报内容模糊,不涉密,不指向具体技术缺陷,只是流程性暂停和复核要求。一旦确认“影子”动向或排除风险,可以立刻以“流程复核完毕,无异常”为由恢复装机,影响降到最低。


    “明白了。”我点头,手已经摸向键盘。


    “通报模板我这里有现成的,措辞我按你的要求来改,保证足够‘响’又留有余地。系统流程我熟,马上可以走。”


    说着,我们走出小会议室,往我的工位走着。


    “好。速度要快。”张薇强调,“‘影子’对‘鹰眼’的兴趣不会持续太久,我们要在他们反应过来之前,把水搅浑。”


    “通报发出后,注意内部反应,特别是赵工那边,安抚工作……嗯,让陈主任去头疼吧。”


    “还有,”她补充道,“通知一下,加强对内部网络,尤其是通往黄河电子专线接口的监控等级,特别注意非常规的数据访问请求。”


    “收到。”我立刻投入工作。删掉标准模板里具体的、可能引发技术恐慌的词句。


    替换上“高度关注”、“非技术性异常可能”、“深度复核”、“暂停流程”、“书面保证”这些足够让技术部门抓狂又抓不住实质把柄的字眼。


    确认措辞符合张薇的要求后,设定通报级别,选择发送范围。


    赵工和他的核心项目组、相关质量部门、采购部门、陈主任,以及技术支援中心归档。鼠标点击“发送”。


    几乎在系统提示发送成功后的不久,技术部就传来一声巨响,是文件夹重重砸在桌上的声音。


    “搞什么名堂!”赵工那标志性的大嗓门穿透力极。


    “黄河电子的芯片有问题?早干什么去了!现在跟我说暂停装机?季东林那个混蛋!电话给我!”


    我缩了缩脖子,想象着赵工此刻暴跳如雷的样子。张薇的策略见效真快,这“动静”够大。


    “好戏开场了。”张薇低声说,她眼神像盯住猎物的鹰隼。


    “我会通知我们网安那边,目标网络节点已激活,重点监控时段开始。”


    “看‘影子’是继续埋头啃‘鹰眼’那块硬骨头,还是忍不住要扭头看看这边发生了什么。”


    她立刻按照预案,给国安部门网安组的负责人发了条简短消息:「佯动已发,重点监控启动,目标节点:黄河电子接口及相关内网访问路径。时间:即刻开始。」


    接下来的时间,技术支援中心表面平静,我继续处理手头的外协筛查文件,但耳朵竖得像天线,捕捉着任何风吹草动。


    赵工那边骂骂咧咧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夹杂着摔电话和急促的脚步声,显然是直接去找陈主任或者亲自联系季工了。


    张薇坐在我对面,看似闭目养神,但我知道她所有的感官都像雷达一样扫描着这无形的战场。


    她们网安组那边暂时没有异常报告。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张薇。”我忍不住小声问,“如果‘影子’没反应……”


    “那也说明问题。”张薇眼都没睁。


    “要么他们对‘天弓’的监控完全失效,要么他们真的被‘鹰眼’牢牢拖住了,连这点‘噪音’都顾不上。”


    “无论哪种,对我们下一步行动都有价值。”


    快到下班时间,办公室里的紧张气氛因为赵工的暂时偃旗息鼓而稍微缓和。


    他刚才气冲冲地摔门出去,大概是直接杀去黄河电子找季工当面“复核”了。


    我正收拾东西,内部通讯软件突然急促地闪烁起来。是网安组的标记!我心头一紧,看向张薇。


    张薇瞬间睁开眼,坐直身体,立刻点开消息。


    消息很短:【目标节点捕获异常数据流!非标准访问协议,高频次、低流量试探。】


    【来源:伪装成黄河电子维护IP,初步判定为境外跳板。】


    【试探内容:疑似在嗅探关于‘异常通报’的关联文件及邮件记录。持续监控中。】


    张薇看向我,眼睛里的光芒几乎要迸射出来,声音带着激动“鱼,上钩了!一个气泡……不,是鱼鳍!他们忍不住了!”


    她立刻起身,语速极快地对我说:“孙琳,你下班。记住,一切正常,什么都不知道。”


    “接下来的事,我们处理。”说完,她像一阵风一样快步离开了技术支援中心,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


    刚才那条消息,像一道无声的闪电劈开了看似平静的水面。佯动成功了!


    “影子”果然没忍住,在全力对付“鹰眼”的同时,还是分心把手伸向了“天弓”这个他们觊觎的真正目标!


    虽然只是试探性的触碰,但他们的动作,他们的痕迹,已经被我们捕捉到了!


    刚才还觉得枯燥的供应商名单,此刻仿佛都带着特殊的意义。


    我看着屏幕上那个标注着“黄河电子-季东林”的文件夹,默默关掉电脑。


    季工,对不住了,今天你这无妄之灾,就当是为国家保密事业……多喝两杯茶吧。


    不过明天,我大概又得加班了。张薇他们顺着鱼线摸过去,“影子”的尾巴,还能藏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