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最初来到查奥斯那几天，崔美问过二狗，有没有可能她一个普通人在这里不小心把命搞没了，就可以回到原来的世界。


    那次是系统二狗第一次对她发出严厉警告。


    【系统警告：生命可贵，禁止自杀行为】


    随后二狗停顿片刻迅速再次回应：


    【不管是在查奥斯还是在世界上任何地方，生命都是可贵的存在。情绪失调可想想你记得的和记得你的家人朋友哦。当然如果恰好你没有，那么你还有二狗会永远陪在你身边】


    尽管系统二狗似乎对崔美有了些离谱的误会，她却真的被二狗感动到了。


    在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举目无亲，恰好遇到了认识的人，哪怕大概率是敌对关系，也会容易让人有一瞬间的心率失衡。


    就在几天前，崔美还过着在火葬场勤勤恳恳上着班，早出早归，不需要过度的社交和人际交往，她做得最多的事，就是体体面面地送走已经离世的人。


    火葬场倒也不是每天都那么忙，偶尔也有不忙的时候，那时就会跟她的摸鱼搭子，刷刷短剧，聊聊八卦，相约去逛个街，或者结伴去吃些让人心情不那么沉重的美食。


    崔美工作这些年里，身边不乏很多同事来了又离开。


    火葬场并不是一个能让年轻人彻底沉淀下心情，愿意长久工作的地方。


    郑秋就是崔美在火葬场工作时，结伴摸鱼时间最久的搭子，也是最合拍的那一个，甚至早在崔美做入殓工作前，郑秋就已经在那工作了三年。


    是郑秋教她在初入职场时，如何在送走了一位又一位逝者后，去缓解始终难以平复的、对陌生生命逝去的悲伤；也是郑秋教她在面对逝者家属朋友时，对抱着又来处无去处的执念怎么释怀。


    而现在，崔美穿着工作制服，惦记着如何适应这个全新的世界和如何保命再回到原来的世界，甚至以要处理“病人”执念的身份，看似体面地站在这张与她好姐妹模样相同的人面前。


    那个曾经再熟悉不过的人，却成了她在异世界外勤的任务对象。


    崔美确信，这个人一定就是她认识的郑秋。


    跟着白见真和田天一脚踏进病房的刹那，崔美一只脚都还没在地面踩稳，就感觉到了一阵没来由的天旋地转，转得她头晕想吐，顷刻间，眼前的场景倏然从彩色变成了黑白。


    这种眩晕让她既不适，又十分熟悉。


    归墟场在陷入“鬼打墙”的里域空间瞬间，就是这样相似的感觉。


    但当崔美重新站稳后，除了眼前的画面变成了黑白色，并没有像之前归墟场时那样，在眩晕感袭来的同时，耳边听到“咔嚓”声。


    或许这只是她的错觉。


    毕竟隔离室隔绝外界，在隔离室里有什么特殊磁场会影响人的感官也一切皆有可能。


    这样想着，崔美用力眨了眨眼，无果，又抬手揉了揉眼眶，最后晃了晃脑袋，企图清空耳朵里闷闷的闭塞感和无论如何都赶不走的黑白画面。


    最终只好跟眼前突然掉色成墨水屏般的体验妥协。


    “崔美！愣在那干什么！？”


    田天站在她身后，大声喊道。


    崔美不自觉想再往前挪一步，看个清楚，这才发现她整个人都像被钉在了地上没法动弹半寸，满眼掉了色的黑白色调。


    但也不完全都是黑白色。


    整个空间里，只有围绕着郑秋乱窜的无物还带着原本的色彩，跟资料上写的一样，是鹅黄色。


    几乎是同时，影响着白见真和田天身体里异能的磁场，导致他们动弹不得的这股能量剧烈衰弱，感受到可以再次自由支配身体时，他们马上向前一步，扯着崔美的手臂把她拉回到了安全距离。


    “是被病人吓到了吗？”


    安抚地拍着崔美的后背，白见真问。


    崔美摇了摇头，她这才发觉，刚刚那种麻木无法动的感觉正在褪去，似乎是在白见真和田天把她从病床附近拉走后，才逐渐恢复状态。


    她转头探寻着看向白见真和田天的眼睛，在他们或深或浅的黑棕色瞳孔里，却只能看到自己那张焦虑又疑惑的小小面孔倒映着出现在里面。


    于是她干脆直接问道，“进入隔离室里之后，我们的视觉系统会被里面的什么东西干扰出现问题吗？”


    从刚刚开始，崔美就一直盯着另外两个人的眼睛不自然地观察，田天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你眼睛怎么了，不舒服？”


    崔美又摇了摇头，“不是，只是看不见颜色，但也不是完全没有颜色……”


    白见真：“？”


    【主人，有没有可能只有你眼睛里看到的画面才是黑白色，汪】


    二狗的声音在崔美的脑子里响起。


    因为二狗突然主动地回应，崔美把说到一半的话停了下来。


    这是第一次在崔美并没有主动呼唤系统，只是在心里想了想而已，系统二狗就自己主动蹦了出来。崔美甚至没有呼唤系统，系统二狗就自己蹦了出来。


    甚至真的像个狗那样，每句话结束都要加个“汪”，真把自己当狗啦。


    【主人请放心，二狗只属于您一人，对主人绝对忠诚，我们之间的谈话已进行加密处理，除了您和二狗，不会有第三方知晓我们对话的详情】


    似乎察觉到崔美此刻对系统主动出现的满心疑问，二狗毫不犹豫就做出了几乎预判式的回答。


    崔美正准备干脆问问二狗，为什么它说，只有她看到的才是黑白画面时，白见真突然向前迈了一步，她拉住崔美的胳膊，神情露出些许不自然地问，“你进入隔离室后，眼睛里看到的就是黑白画面？”


    崔美：！？


    二狗刚刚不是还在说，只有她才能看得到黑白画面，而且脑内对话加密不会被其他人知道吗？


    白见真为什么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崔美思索几秒，只好点点头，而被白见真拉着的那只胳膊上的手劲瞬间收紧，由于疼痛，她想要挣脱开，却没能成功。


    白见真不屈不挠地继续问，“场景黑白灰，但看得到鹅黄色的无物？”


    白见真似乎对崔美产生的这一状况十分了解，崔美再一次点头。正当崔美紧盯白见真，等待她解释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身体感知状况时，白见真却松开了抓紧她胳膊的手。


    搓了搓双手，白见真轻吐着气息，随后抬手习惯性地想要把耳边的碎发掖着耳朵后，却因为早在出任务前就已经干净扎起的利落短发，扑了空。


    她视线游移着，最终在田天身上寻找到一个落脚点，稍显轻松地说，“没什么，我们被强行拉入了郑秋用无物编织的里域空间里了。”


    崔美疑惑着皱了眉，白见真把视线从田天身上转移回崔美的脸上，继续说着，“没错，跟上次归墟场的情况大致一样，只不过上次算是我们无意识主动进入；这一次是被强行拽入。”


    白见真自己也没有设想过会遇到这种离谱的事。


    连续两次出外勤，都能遇到被莫名困在里域空间的状况，甚至两次经历，还是不同的体验方式，但从结果上来看，没有太大差别。


    白见真想到了进门前，崔美还在用一副看似轻松又认真的模样问她，如果牺牲了怎么办。而进门后三个人毫无防备的状况下，就被已经能量压制的郑秋所创造的里域空间困住了。


    她出外勤无数次，这种情况是第二次遇到，上一次也是跟崔美一起。


    但管理严格的白房子隔离区，与早已荒废的归墟场区域完全不同。


    白房子隔离区范围，在不同分区的隔离区域，关押着对查奥斯造成过不同程度安全威胁的病人，这些病人异能化程度和能量浑浊产生污染的程度也各异。


    如果把这些病人放在一起，就像数种会相互感染的感染病原，让隔离区范围变成一个巨大的病毒培养皿。


    为了保证隔离区内的安全，不会由于某一个病人失控的能量，而促使其他病人也陷入异能无法控制的暴走状态，隔离区不仅实行单独隔离病房的制度。


    在整个隔离区范围，还覆盖着吸收恒星辐射能后再进行转化释放的巨大磁场，这种磁场就像一个扭蛋的蛋壳，严丝合缝地把整个隔离区包裹在内。


    在如此安全的区域，就算有病人身体内的某些能量与磁场间的电磁发生碰撞，在能量暴走状态下，也只会由于异能隔绝环和隔离区磁场的能量，四处混乱游走的能量与身体原本的无物互搏，也只会对病人自己的身体造成伤害。


    更加不可能在隔离室里还能使用无物来张开里域空间的网。


    野兽被关在结实的牢笼里，周围又遍布高压电网，如果没有人主动跳进牢笼成为囚徒，深受高压电和铁笼之苦的野兽，是不会有什么机会伤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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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尽管田天的异能水平处于高阶C级，甚至达到了C8的程度，但跟白见真相比，还是太低了一些。


    没办法像白见真那样感受到空间里充满压迫感的异能流动，只能看到实体化的无物在空间内增多。


    郑秋崩坏的无物不同于其他毛线般的无物，更像是细密的蚕丝，充斥着这个不大的空间，在空间里编织成网。


    “她不是已经被隔绝环压制了，而且这是隔离区，怎么还能使用无物外扩形成里域空间呢？”


    田天不解地问。


    “那我们先离开这，到了安全的地方再……”


    崔美这会儿回过神来，尽管她确实对床上躺着的郑秋有一肚子的疑问，但她想起上次被困在归墟场时的遭遇，至少要活命，其他的事一定有机会解决。


    于是她快步走向隔离室的门，使劲一拉，门开了！


    结果她看到门外，并不是他们进入隔离室前的走廊。


    而是一个与他们所在的空间一模一样的空间，床上躺着同样因为隔离环释放能量而痛苦嘶吼的郑秋。


    “？”


    崔美火速关上了门：“不是，怎么又鬼打墙了？”


    总是说一些听不懂的词汇，白见真闻言摇摇头说，“无物创造的里域空间是被随机抛在其他维度里的，进入里域空间的人类，就像失去功能的罗盘。”


    一模一样的话，在归墟场时，二狗也对崔美说过，她猜测，这应该是经常出外勤的人才了解的内容。


    于是她只好装作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的样子，懵懵的样子点了点头。


    白见真说完，带着复杂的神色看向崔美，如果田天是由于能力过低感受不到空间压迫带来的异动，那崔美是怎么回事？


    刚刚不仅因为感受到异常异能流动而短暂限制行动，甚至还能看到黑白空间。


    只有二十五年前的外勤一组里，有人有这种相似状态的记载。


    而这些信息来源于被查奥斯特事管理处封禁的资料库中，白见真观察着田天和崔美的神态，似乎除了她没人察觉到她无意间透露出的信息，便岔开了话题。


    “别担心，我们在隔离区里遇到状况，隔离区的同僚发现异常，会想办法救我们的。”


    田天安慰道，并把隔离区内的安全流程讲给崔美听。


    “刚刚那个工作人员的话你也听到了，说让我们完成工作后不要再隔离区逗留，他发现我们始终在隔离区里没有离开，一定会找到我们。”


    “你真的很懂得如何安慰人诶！”


    崔美在田天客观理性地分析后，确实感到了几分安心，似乎被田天说服，紧绷的弦终于松懈下来。


    与此同时，白见真却忧虑重重，她总能想到归墟场里的情形，不安感始终笼罩着她。


    在这里的三个人，只有她的经验最丰富，异能化等级也最高，这种不安和危险逼近的预感挥之不去，她总觉得这里哪里不对劲。


    但脑子里纷乱的想法太多，干扰得她难得情绪化压制着理智，她实在想不起来到底哪里违和。


    白见真甚至担心，真的只需要等待，就有人会发现他们被困了吗。


    工作服不知道还能保护他们多久，如果郑秋的无物继续释放下去，再结实的工作服都会被刺穿，他们会像织毛衣时镶嵌在上面的花朵一样，整个身体被织进去。


    就算是真出了问题，白见真和田天顶多身体受伤，由于异能化人类先天的自愈能力，甚至不会受到太严重的伤害。在特殊培育仓进行几个小时的疗养就可以恢复正常。


    但崔美只是个普通人，拖延的时间越久，越危险。


    “我靠！！”


    田天发出变调的尖叫声，打断对话。


    崔美疑惑地看向连神情都变得扭曲的田天，从出任务起就保持着冷静状态的田天居然也会情绪失控，甚至抖着手指向崔美身后。


    对田天突然的失控感到困惑，崔美只好顺着田天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却瞬间头皮炸开，连脸侧皮肤都发麻，甚至感到毛骨悚然。


    刚刚还在病床上受异能隔绝环压制的郑秋，这会儿正直挺挺站在她的面前，距离近到几乎要贴近崔美的鼻尖。


    挣扎嘶吼过后的喉咙发出异样的怪异音调，郑秋贴近崔美的脸庞，眼球通红。


    “我孩子呢？”


    郑秋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