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崔美第一次独自前往多愿幼儿园的当晚，她在内网论坛上搜索过的最后一个关键词，就是“多愿”。


    【震惊北区的闹鬼事件！！！】


    1L：都已经查奥斯历31年了，怎么还会有闹鬼这种事发生？连人都已经不会死了，谁能解释解释最近那件事？


    2L：那鬼地方根本就不是什么普通居民区。听说有个疯女人在那儿开了个什么保育院？这不，不遵守规则不就出事儿了。


    3L：开保育院也没有任何问题吧？新生计划之后，政府不是鼓励这些对孕妇和小孩有益的组织机构吗？


    4L：我有内部消息我来说！那个保育院，也就是个幼儿园吧，根本就不符合规定，属于挂羊头卖狗肉。除了符合政府规定出生的小朋友，其他来路不明的新生儿也会出现在那儿。这世道，只要能增加人口基数，政府还哪管这些小孩儿到底是怎么出生的呀？


    5L：楼上你小心一点。瞎说话可是要被封号的。


    6L：嗨，怕什么，匿名楼不就是不怕这个，大不了就炸帖呗，再说这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不是吗？最邪门儿的应该是闹鬼事件吧？有谁真的见过鬼吗？就连南区那地方都不一定有人会驱鬼了吧。


    7L：笑得要死。就算南区有人会驱鬼，只要那的人出来，政府还要派人保护他们才行。区区普通人类，总是那么脆弱怕死，就算会驱鬼又能怎么样？


    8L：我知道那闹的什么鬼，但我不好说，胆子大的可以自己亲自去试试看，反正政府也没封锁那里，好心提醒，未婚未育的男性不建议去哈


    ……


    30L：什么多愿幼儿园呀，我看是叫多怨幼儿园才对


    整个论坛里崔美只搜索到了这一条帖子，这甚至还是一条陈年旧帖，发帖时间和最后的回帖时间都在4年前，后面就再也没有更新过。


    在帖子最后，大家讨论的话题也是围绕着吐槽普通人类展开，完全偏离了原帖讨论北区闹鬼幼儿园的主题。


    而此刻，崔美跟在白见真身后进入到多愿幼儿园的院子里，这里的景象与她上次独自来这里时并没有任何的差异。


    上次深夜，她站在栅栏外看向幼儿园，也曾疑心过为什么短短三四年时间，幼儿园就变得过于荒凉和萧。而当她置身于此，却感受不到任何被阴森氛围笼罩的恐惧。


    崔美试探着问白见真，“这里是什么地方？看起来怪吓人的。”


    带着崔美从侧面的栅栏缝隙进入到院落后，白见真相当熟门熟路地带她走向了院子侧面，这一片完全没有任何路灯的灯光能照到，甚至能够恰好隐匿在秋千、旋转木马等巨大设施的阴影里。


    白见真并不像是第一次来到这。


    “一个废弃的幼儿园，你不是问我有没有哪里是可以安全放心交谈的地方吗？就是这儿了。”


    崔美跟着白见真身后，看不到她的表情，却能感到她的语气从容。


    点亮手上的通灵，白见真给她们二人照出一条微弱灯光的小径，崔美跟着这条不起眼的小径仔细看，才发现这里似乎走过的人并不少。


    只不过受游乐设施的建筑遮挡，平日里哪怕是白天，估计也不会被人发现任何端倪。


    崔美跟随着晃动的亮光，向夜色中矗立的独栋豪宅侧面走去。随着夜色降临，这座建筑周围静谧的诡异，但当置身这片荒凉的院落，并逐渐靠近那栋房子，其实很难相信这里会发生什么闹鬼事件。


    温馨和安心感渐渐攀升。这很奇怪。


    白见真专心地向前走着，她似乎没有感受到身后崔美投射在她背影上的目光。当她们二人绕过建筑正面，来到侧面的一个小门时，崔美才说，“这看起来不像幼儿园，倒是像会闹鬼的地方。”


    白见真原本摸向小门门锁的手顿了顿，她垂下手定定地看向崔美。


    “你知道这里？还是说，你看过内网那个帖子？”


    崔美正想顺着白真的话继续说，就被白见真接下来的话堵住了嘴。


    “那是一个当年内网bug帖，那段时间内网接连出现问题，就算是按照发帖时间依依查看，当时的一些帖子也不会在论坛页面内显示。但如果专门搜索相关关键词，那篇帖子就会被看到。”


    白剑真突然抱着手臂一副警戒防御的姿态，夜色里她的眼眸十分明亮，“你搜索了‘多愿’这个词吧？”，她一眨不眨的眼睛盯着崔美，似乎在等一个答案。


    崔美只好坦白道，“好吧，我是因为郑秋。你也知道我们是朋友，但她的死实在太蹊跷了，白房子隔离室里她口中一直提到的那个孩子，四年前就在这里托管过一段时间。所以我确实搜索到过那个帖子，但一无所获。”


    白见真听她这样解释着，却面容平静，似乎在考量崔美言语中的可信度有多高。没过多久，她没说什么，直接转身推开了那扇小门，回过头对崔美说，“进来说话吧，这里最安全。”


    尽管她们进入的只是这栋高大建筑楼身侧面的一个小门，但穿过长长的一条走廊，就能进入这栋神秘建筑的正厅。


    随着白见真和崔美进入到这栋房子的内部，伴随着她们踩在地板上的脚步声，房间里逐个亮起了温馨的暖黄亮光。


    白见真回头见崔美警惕的神情望向窗外，反倒轻松地劝慰她，“别紧张，外面看到的和我们里面的空间不一样。外面的人看着这栋房子时，只会觉得这是一栋不能靠近的鬼屋，至于这里面的灯光，他们根本看不见。”


    这栋房子一层正厅的构造和普通幼儿园的不太一样，反而看起来像一个豪宅的会客厅。


    白见真在这里没多做停留，而是带着崔美走向了正厅右手边的一间房间，当她们进入到这个房间，崔美眼前塞满整个房间的，是一排一排图书馆档案室里那样的高大架子。


    白见真没说话，径直带着崔美向其中一排柜子走过去。


    这里与查奥斯其他更加现代化的场所完全不同，甚至更像在崔美原本那个世界里。对比中心区鳞次栉比的科技感灰黑色通天大厦，穿梭在各个城区间腾空的城市穿梭车轨道，这栋房子里的一切构造，都更像是传统的、原始人类居住的地方。甚至连记录方式，都十分原始。


    每一排架子上都标注着查奥斯每一年的年份和月份。


    她们走向了查奥斯历31年那一排，密密麻麻的档案夹上写着年份日期和姓名，崔美没猜错的话，这些档案袋里装着的，是每一个孩子或者每一个母亲，在查奥斯里一段不为人知的过去。


    崔美知道白见真带她来这里，是要帮她找到属于郑秋的孩子星星的那份档案。


    但在查奥斯历31年那一排的架子上搜寻了至少三遍，她们一无所获。


    没有丝毫犹豫，崔美转身走向了查奥斯历26年那一排。


    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那是星星出生的那一年。


    【查奥斯历26年，2月29日，郑星】


    看到档案侧边的信息时，白见真露出了完全不敢相信的表情。


    查奥斯历26年？郑秋的档案上写着今年才28岁，如果她孩子的档案始于九年前，“难道她九年前就……”


    白见真剩下的话并没有说出口，但她和崔美的神情都变得更加严肃，崔美甚至用力吞咽着口水。


    她们都不敢想，如果星星真的是查奥斯历26年出生的孩子，那么郑秋很有可能，刚刚成年就有了星星。


    崔美长长倒腾了一口气，才打开郑星的档案袋。


    母亲信息栏中记录着的果然是郑秋的名字。


    而郑星的出生方式，标注着：母体孕育。


    崔美“啪”的合上了档案，而在一旁瞥到这些信息的白见真，还没能从郑秋刚成年，又或者可能还没成年就怀孕这件事的震惊中缓过神来。


    即便查奥斯需要人口大幅度增量，再大力推动新生计划，也不可能允许一个未成年，甚至刚刚成年的女性孕育生命，这在查奥斯不合理，更不合法。


    普遍来说，年满23周岁的适龄男女才会递交个人资料表格，等待政府经过基因检测后，合理分配配偶。


    “我想知道归墟场和白房子隔离室，这两次任务的里域空间到底是怎么打破的？真的是我看到的资料里那样，都是运气好，都是巧合吗？”


    白见真还沉浸在关于郑秋到底哪一年生了孩子的猜测里，完全没有想到崔美会问这样一个问题，活动中心的简陋告别式上，崔美提出说想要找一个绝对安全不会被监视和监听的地方，跟她好好聊一聊，要聊的竟然是这件事。


    “不要试图用其他原因搪塞我，我只是恰好从别人的口中听说，这两次任务的完成都跟我相关，但作为八卦中心的我本人，竟然毫不知情。那原因可能只有一个：那就是我这个普通人类公民没有权限知道这些消息，而你们作为异能化公民……”


    崔美稍作停顿，重新组织了语言继续说道，“而你们作为联合政府的职工，甚至是异能化公民，想必获取消息的路子也要比我一个普通人类多吧？”


    白见真点了点头，随后向这间屋子外面走去，她走向正厅中间豪华宽敞的楼梯，示意崔美跟她一起上楼去。


    “新生计划开始时我年纪还小，那会儿对这些了解并不多，后来加入联合政府工作对计划相关的内容了解更多后才知道，由于计划的推动，查奥斯确实多了很多新生儿。这些新生儿，有些是在政府的配偶制度下，按照正常步骤推进而出生的；还有一些人，并不甘愿在新生计划的配偶制度下与一个并不熟的人生活一辈子，更加不情愿创造新生命；而有些新生儿可能他们自己也不想出生。”


    与一楼更像私人住宅的感觉截然不同，二楼则更像是一个幼儿园，站在二楼的楼梯口，就能看到有教室、活动室，还有休息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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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见真向一间活动室走过去，崔美连忙跟上去。


    “这里最早并不是一个幼儿园，而是一座私人院落，这里的主人就像一个慈善家，帮助各种走投无路的人和事已经至少三十年了，门口的幼儿园招牌反而是在前些年才挂上的。你可以对这里完全放心。”


    崔美不解，她看着白见真走向一个摆满玩具的矮桌，然后坐了下来。


    白见真招呼崔美也坐下来，然后才继续说着。


    “之所以盛传闹鬼，是因为这里只有女性才能进入——其他强行进入幼儿园的男性，都像古早的史书上记载的那样，会发疯中邪，就跟丢了魂儿一样，这倒是没什么，重要的是，在一段时间内，这些男性的生殖系统都会产生障碍，并且即便是高阶的治愈系异能，都很难进行扭转和修复。这对男人来说，又何尝不是一种怨气深重，不能靠近半步的鬼地方呢？”


    白见真的声音在空荡的房间内轻轻地响起，她露出崔美从来都没见过的神情，仿佛在对她讲述着一件令人难以置信的荒唐笑话。


    她熟练地从腰间的压缩口袋里掏出一条湿巾，擦拭着面前的玩具桌。


    湿巾上并没有留下什么灰尘，似乎经常有人来这里打扫。就连刚刚她们走动时，空气里也没有腐败发霉，甚至灰尘扬起的味道。


    崔美十分不解，如果查奥斯里有这样一个怪异的空间，为什么外界只是盛传多愿幼儿园是间鬼屋？以她短暂时间里对特试管理处的了解，这里难道不是应该被封锁，甚至划分为一个有针对性的研究空间吗？


    “我知道你在疑问什么。这里自从四年前关停后，政府就派过各个相关部门来进行过研究调查，当然疗养处也在负责调查的部门里。最初大家还以为这里是由于重度新型污染，才会让男人们产生足够耻辱的症状。然而最后调查结案后，对这里进行的评级并非是空间污染，而是闹鬼。”


    白见真把反复擦拭桌面的湿纸巾塞回自己的口袋里，她从旁边的矮架子里拿了个毛绒玩具握在手里把玩着。


    “联合政府各个部门所有跟多愿幼儿园调查相关的女性同僚们，都不约而同地达成了默契。她们没有任何一个人，在调查中途的文件里，或者在调查结果的相关资料里，把这栋房子所在的空间判定为污染。


    因为大家都知道，那样做这里要面临的是什么，有可能会像归虚场一样的结局，被封锁，更糟糕些，甚至被高能湮灭炮撕碎。大家心照不宣，把这里当成了半公开的秘密场所。这里不会被任何组织监视、监听，高层的男性领导更不会来这里进行实地勘察。


    而其他男性职工和公民，对这里充满着恐惧和好奇，却没有任何一个人愿意、敢于进入这栋房子。”


    这是查奥斯联合政府里所有女性的秘密。


    也是所有女性的永无岛。


    随着白见真的话音落下，这栋房子就像一个上了发条的华丽音乐盒，崔美又一次听到了那天晚上喧闹可爱的童谣声，从房子某处遥远的角落响起。


    白见真讲完这些话后，又重新回到了崔美好奇的那个问题。


    “哪怕这两次任务里你根本没有找到过线头，但所有经过你的手，用无物之线织成的物件，原本被不同程度污染的无物，竟然都被净化干净了。


    在归墟场你织的那几个人形娃娃，和白房子隔离室里现场最后遗落的几颗黄色星星，这些东西身上不仅不再具有污染特质，还拥有了怪异的生命。


    不管是那几个人形娃娃还是星星，现在都在特事管理处的研究所里进行研究。”


    白见真没有放下手里把玩的娃娃，她探着身体靠近崔美，盯着崔美的脸，像从没见过她那样仔细打量她，“你确实是普通人类，身上没有异能，归墟场任务结束后，相关部门对你进行过二次基因检测，结果显示也不具有强制二次进化的可能。但这并不奇怪，查奥斯有很多你这样的普通人类，但你却有办法让污染彻底消失，这是目前查奥斯里任何一个掌控异能的进化公民，都不可能做得到的。”


    崔美微张着嘴巴，一副听到滔天秘密的模样，她被白见真死死盯紧的面容里，甚至瞳孔都在颤动。


    白见真见状却笑了笑，


    “很意外吧，看起来就像可以消灭污染的英雄那样，但政府异能化职工间流传的并不是这样——”


    她从那个娃娃身上抠出了一根线头，摆在崔美面前。


    “你手中的钩针就像死神的镰刀，只要你想，或许可以夺走任何进化公民的异能，从此重新回到普通人类状态，甚至还能夺走原本永生不灭的异能化人类的生命。


    然后你会公然大开庆功宴，来庆祝你死神镰刀下沾血的异能化人类的消失。


    就像在你面前失去生命的郑秋，以及根本不敢有人前去的告别式。


    大家害怕的不是镰刀，而是成为死神的普通人类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