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慧识。


    这名儿是师父通明大师取的。


    他说我自打襁褓里睁开眼时，眸子清亮得像藏了星河，天生就该是佛前点灯的人。


    打小我就喜欢说话，经常一个人叭叭个不停。


    师父是九阶武圣，法华寺的住持，一袭袈裟能镇山河。


    他总爱用那双能看透因果的眼瞧我，叹口气：


    “慧识啊慧识，你这舌根子再这么翻下去，佛祖都要被你吵得搬家。”


    我没心没肺的继续跟师父讲着寺内发生的各种趣事。


    可从没关注过，师父避开我目光的时候，他眼里总是充满了复杂。


    小时候，山上的桃花开的灿烂。


    我蹲在膳房门槛，啃着新蒸的素包子。


    热气烫得我直哈气，一口下去。


    能香掉眉毛。


    管斋饭的胖师叔颠着大勺笑我：“慢点吃，小饕餮！佛祖看着呢！”


    我鼓着腮帮子含糊顶回去：“佛祖慈悲，看我吃得香，他老人家也欢喜！”


    师父总摇头：“痴儿，贪念起于微末。”


    我不懂，只觉得馒头热腾腾的香气勾着魂儿，这大概就是我破的第一戒。


    贪！


    戒条是虚的，胃里的暖才是真的。


    十岁那年，师父带我出了趟远门。


    到了哪里，我不清楚。


    我只知道，师父提着我赶路的时候，那风可真冷啊。


    库库往我嘴里灌。


    一个白胡子老头，眉毛比我见到的女性香客的头发还要长。


    一身腱子肉，比通达师叔还要壮实。


    那一天，我听见师父叫他师爷。


    “这就是师祖吗？”


    望着眼前慈眉善目的老人，我心里有些疑惑。


    师祖的手在我头骨脊椎上细细摸索。


    檀香混着陈年木头的味道沉甸甸地压下来。


    他那双眼睛明亮的不成样子，好像要将我刺穿一般。


    “凶！”


    森寒的声音从头顶响起。


    不知何时，师父捻着佛珠的手停了，大殿里静得只剩我自己的心跳。


    “需经八苦，破八戒，方的明悟本心，自此直临尊者。”


    师父温热的手掌按在我发顶，声音沉静如古井：“劫亦是缘。你的路，在破与立之间。”


    他们说的什么我不清楚。


    我只知道，这个寺里的人真多，香客更是数不胜数。


    就是经常有一些女性香客摸我的脑袋，还亲我的脸。


    每当这时，师父总是急匆匆的跑过来将我抱走。


    回到法华寺后。


    清规戒律成了捆我的绳。


    背不完的经，练不完的拳。


    还记得有一天，师父出了远门。


    一个头发散乱，穿着不正经花衬衫的男子将我劫走，临走前还揍了师叔一顿。


    那一刻，我可害怕了。


    路上，这男人还弹我的小丁丁。


    嘴里说着什么我听不懂的话，“不知以后又是哪位女子要饱受离别相思之苦呢！”


    那一天，师父像疯了一样，和这人打在一起。


    我从未见过如此暴怒的师父，我有些怕了。


    后来，这男人经常见，每次见我，都得喊一声小秃驴。


    我知道，他没有恶意。


    直到十八岁，师父让我下山，寻找破命之人。


    “八戒八苦”像是一根刺扎在了我心中。


    八戒，不杀生，不偷窃，不淫欲，不妄语，不饮酒，无求安不著华香，不卧好床，时过中不食。


    八苦，生苦，老苦，病苦，死苦，恩爱别离苦，所求不得苦，怨憎相会苦，五阴炽盛苦。


    不知破了哪些戒，遭了哪些苦。


    可这是我的命，师父让我下山，也是因此。


    初见那人，一身煞气几乎凝成实质。


    可我却从那黑烟缭绕中，看到了那抹灵光。


    那锐利的金芒仿佛能刺穿我的心房。


    我知道，我遇到他了。


    我嘴里念着“阿弥陀佛”，心里的小鼓却敲得震天响：完了完了，跟这位煞星沾上，我这“八戒八苦”怕是要提前开席！


    果然，跟着虞胜没几天，麻烦就来了。


    我栽在老相识手中，武长生，那个从小弹我丁丁的男人。


    那日虞胜被冯大通扛麻袋似的掳走，留我和陈知行在茶馆。


    正当我结交人脉之时。


    令人恐惧的声音响起了：


    “小秃驴，忒能叭叭！跟武大爷找点乐子去！”


    武长生那张玩世不恭从空间裂缝里探出，笑得像只偷了腥的猫。


    我想喊师父救命，可喉咙被他隔空一点，半个音都发不出。


    眼前一花，再定睛，粉紫色的旋转灯球晃得人头晕，刺鼻的香水熏得脑瓜子疼。


    武长生这老痞子，竟把我扔进了一间按摩包厢。


    “小师父，别绷着呀，放松，放松！”


    一个穿着清凉的女子靠过来，葱白如玉的手作势要按我的肩。


    望着武长生那戏谑的眼神，我知道，我栽了。


    没想到，八戒八苦来的如此迅疾，令人没有一点反应。


    下一刻。


    嗡——！


    我脑袋里像炸开了炮弹。


    惊恐羞愤，以及巨大的亵渎感瞬间将我淹没。


    我想逃，却逃不掉。


    身体被无形的力量死死按在那张金色豹纹床上。


    嘴里塞满的布料堵住了声音，只能发出“呜呜”的悲鸣。


    挣扎中，那女子如同水蛇一般缠绕了上来。


    那一瞬间，呼吸停止了，灵魂停下了思考。


    色戒，破了！


    屈辱的眼泪完全不受控制，决堤般涌出。


    坚守了那么久的清规戒律，像是无情的枷锁。


    被这重锤狠狠砸碎。


    视线被泪水模糊，粉紫色的灯光晕染一片。


    再后来，我只觉得，仿佛入了师父曾经说过的盘丝洞。


    周围满是女子的娇笑。


    我的意识开始朦胧，半梦半醒间。


    好似听到了师父说了一句“好羡慕”。


    “呵！一定是心魔！”


    万般诸佛皆无真我，人间沧桑满是污垢。


    下山走一遭，我才懂得了什么叫做真我。


    人性本就是恶，佛陀也有欲望。


    往事如风，皆是虚妄。


    佛门八戒？


    人生八苦？


    不过是邪祟之言。


    生命哪有这么多劫难。


    不外乎是他人所言。


    我已悟得本心，也该回去了。


    人间，还是那个污秽的人间。


    寺里，才是真正的家。


    天命？


    哪里来的天命，生命总是被赋予不属于它的重量。


    担着这些，心里就着魔了。


    师父，弟子这一趟人间之旅，好似落叶飘泊，没有去处。


    我想吃寺里的素包子了。